風停了。
巖縫里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呼吸聲。他靠在對面石壁上,手指還壓著脖頸,眼睛盯著我,像是等著一個答案。剛才那一抹血,讓他的紋路熄了,也讓我的感應變得模糊。可我知道,那不是結束,是某種開始。
我沒說話。有些事不能說,說了就會變味。但我也清楚,他已經不是當年那個被母親一刀斬斷血脈的支派子弟了。他是另一個點,一個本不該存在的純血共鳴體。
他忽然抬手,把衣領往下拉了拉。逆鱗紋還在,顏色比之前暗,可邊緣已經開始泛紅,像要往外爬。
“你到底對我做了什么?”他問。
我不是在救你,是在試一條路。麒麟血能干擾追蹤信號,也能喚醒沉睡的東西。我沒想到,它會引出更深的反應。
就在這時,天氣變了。
不是溫度降了,也不是風進來了。是一種感覺,就像小時候站在青銅門前,聽見門后有東西在動。整個空間安靜下來,連呼吸都顯得多余。
巖壁深處,浮出一個人影。
不高,穿著和我一樣的深灰長袍,但更舊,像是從土里剛挖出來的。左手一把短刃,右手也一把,兩把刀交叉在胸前。臉看不清,像是蒙了一層水霧,可我能感覺到他在看我們。
青年猛地往后縮,背貼住石頭。我也動不了。這不是敵人,也不是幻覺。是記憶,是血脈里存下來的畫面活了過來。
他抬起雙臂,兩把刀緩緩分開。
一道光從刀鋒之間裂開,像老式電視開機。畫面里是雪,大片大片的白,中間立著一座青銅門。門半開著,黑氣從里面涌出來。
門前站著兩個人。
一個是張懷禮,灰袍獵獵,右臉上的逆鱗紋像燒起來一樣。另一個是我,手持黑金古刀,站在他對面五步遠的地方。
更讓我心跳停的是——我們身后各站著一具尸體。
那尸體長得和我一模一樣,只是眼神空洞,瞳孔泛金色。手里也握著一把改造過的黑金古刀。另一邊,張懷禮身后的尸煞和他本人完全相同,連嘴角那道疤都分毫不差。
他們同時抬手,尸煞跟著動作,像提線木偶。
畫面一閃,變成一片廢墟。地上全是灰袍人的尸體,堆成塔狀。塔頂插著兩把刀,一把刻“守”,一把刻“開”。塔下跪著一個人,披頭散發,手里抱著一塊青銅牌。
然后聲音來了。
“雙生同滅,方能止災。”
不是從空中傳來的,是直接鉆進腦子里的。每一個字都像釘子敲進顱骨。
青年抬頭看他,“什么叫同滅?是我們兩個都得死?還是……”
他沒說完。
那人影不回答,只把兩把刀慢慢插進地面。刀身碰到巖石的瞬間,發出一聲輕響,像是鐘鳴的余音。
緊接著,刀開始碎。
不是斷裂,是化成紅色的光點,像火星一樣飄起來。一部分飛向我,鉆進胸口。另一部分繞過青年,在他身體周圍轉了一圈,才沉入皮膚。
我感覺到體內有什么炸開了。
血液突然變熱,不是月圓時的那種溫燙,是滾的,順著血管往上沖。黑金古刀在我手中震動,刀柄發燙,像是要自己出鞘。
我低頭看脖子。
原來的逆鱗紋正在變化。線條延長,彎曲,重新組合。最后定型的時候,是一只完整的麒麟圖案,從鎖骨一直延伸到耳根。它不是畫上去的,是長在皮肉里的,隨著心跳微微起伏。
我看向青年。
他也抬手摸自己的脖子,手指發抖。
“這……這不是逆鱗了。”他說。
“不是了。”我說,“現在你是‘守’之脈的繼承者。”
他搖頭,“可我沒選過。沒人問我愿不愿意。”
“沒人問過我。”我說,“但血醒了,你就必須接。”
外面還是靜的。直升機走了,灰袍人退了,風雪也沒再刮進來。可我知道,這片安靜撐不了多久。剛才那場幻象不是警告,是預告。它告訴我們未來會發生什么,而不是能不能避免。
青年靠著墻,慢慢滑坐在地上。他盯著自己的手,又看看我。
“如果預是真的,那你和我,最后也會變成那兩具尸煞?”
我沒有回答。
尸煞不是憑空造出來的。它們是復制體,是用純血樣本培育的失敗品。每一具死去,都會讓本體失去一段記憶。我已經記不清十歲之前的事,也不記得母親的臉。也許那些空白,就是被誰拿走的。
但現在,雙刃之力進了我們身體。那不是武器,是鑰匙,也是鎖。它打開了某些東西,也注定要把我們綁在同一個命運上。
他忽然站起來,走到我面前。
“你說我是繼承者,那我和你是不是……有血緣關系?”
我還是沒說話。
但我心里已經確認了。他不是旁支偶然覺醒的特例。他是被種下的。三十年前,張懷禮帶走張遠山的同時,也帶走了某些東西——可能是胚胎,可能是基因樣本。他們在某個地方養了另一個“我”,或者說是半個“我”。
母親當年用雙刃刺穿他的肩膀,不是為了斬斷血脈,是為了掩蓋痕跡。她知道有人在找這個孩子,所以寧愿毀掉族紋,也要讓他看起來像個普通人。
可惜,血藏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