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壁內部傳來輕微而古老的機括聲,仿佛沉睡了萬年的齒輪再次開始轉動。下一刻,巖壁表面如水波般蕩漾開來,無數細密繁復的銀色符文如同蘇醒的星河,逐一亮起,迅速勾勒、連接,最終構成一個直徑約丈許、散發著穩定空間波動的傳送陣圖。柔和而堅定的光芒充盈著這處不大的洞窟,將那玄陰真水潭映照得波光粼粼,也將蘇楊臉上交織的疲憊、渴望與掙扎映照得清晰無比。
生路,就在眼前!
這光芒,代表著安全,代表著脫離這片充斥著死亡、背叛與絕望的絕地。只要一步,僅僅一步踏上去,空間之力便會包裹他,將他帶離這個魔窟。可能是回到黑水礦脈外圍某個隱蔽的角落,甚至可能直接返回青嵐宗的山門!那里有宗規戒律,有金丹長老,有相對秩序井然的世界。他可以擺脫馮志遠無休止的追殺,可以安心養傷,可以將魔淵的真相、寒泉真人的遺、屠執事的犧牲,原原本本地稟告上去,完成托付。
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渴望,如同巖漿般在他胸腔內奔涌、灼燒。他的身體每一個細胞都在吶喊著“活下去”,催促著他邁出那一步。經歷了暗室廢墟的絕望掙扎,通道內的亡命奔逃,身心早已千瘡百孔,這近在咫尺的安寧與生還,對他而,有著罌粟般致命的誘惑力。他的右腳,甚至已經微微抬起,肌肉緊繃,準備承受那空間傳送的熟悉眩暈感。
然而,就在鞋底即將脫離地面的那一剎那,他眼角的余光,像是被什么東西死死拽住,不受控制地再次瞥向了洞窟的另一個方向。
那里,寒泉真人的玉質骸骨依舊保持著萬古不變的打坐姿勢,靜謐,安詳,卻又帶著一種撼人心魄的沉重。骸骨旁,那柄冰魄寒光劍靜靜地插在巖石中,劍身流轉著月華般的清冷光澤,絲絲縷縷的凜冽寒氣縈繞不散,仿佛在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堅守與犧牲。
他的動作,就那樣硬生生地僵在了半空。抬起的腳,仿佛有千鈞之重,怎么也落不下去。
一個被他強行壓制在心底最深處的念頭,如同掙脫了枷鎖的兇獸,帶著滔天的氣勢,再次咆哮著浮現,瞬間沖垮了他對“生”的渴望構建起的脆弱堤壩。
就這樣……一走了之嗎?
是的,將消息帶出去,上報宗門,引來強援,這符合程序,符合理智,也是屠洪剛執事用生命為他爭取到的、看似最“正確”的道路。
但是……時間!最關鍵的時間呢?
馮志遠及其背后那若隱若現的勢力,既然能滲透進青嵐宗,能在磐石堡內一手遮天,難道會坐視消息順利傳遞嗎?他們必然會千方百計地阻撓、拖延,甚至顛倒黑白!宗門內部呢?派系林立,利益糾纏,對于這等駭人聽聞、且需要投入巨大力量甚至可能傷筋動骨的事情,爭論、核實、扯皮需要多久?三天?五天?還是一個月?
而魔淵之下呢?祭壇上那搏動的魔胎,角落里那更加古老陰冷的魔物,它們被封印了數萬年,早已饑渴難耐!封印的松動程度遠超想象,自己之前引動地脈,恐怕更是加速了這個過程。它們還會給青嵐宗,給這片土地留下多少時間?
一旦它們徹底脫困……首當其沖的,就是這片黑水礦脈,是那些依附于礦脈生存的、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城鎮、村落!想象一下,魔氣滔天,生靈涂炭,尸橫遍野,曾經鮮活的生命在魔物的利爪和魔氣下化為枯骨……那將是怎樣一副地獄般的景象?僅僅是想一想,蘇楊就感到一陣窒息般的心悸。
寒泉真人,為何甘愿坐化于此,枯守萬載?不就是為了阻止這樣的浩劫發生嗎?他那玉簡中字里行間透露出的,是對這片土地深沉的愛與責任。
屠洪剛執事,為何明知不敵,仍要慨然赴死,為他爭取那微不足道的一線生機?難道僅僅是為了讓他像個信使一樣,送出一個可能被延誤、甚至被篡改的消息嗎?不!屠執事那一聲“活下去”,那決絕的眼神,寄托的是希望,是讓他活下去,去戰斗,去阻止災難的希望!是讓他繼承那份守護的意志!
難道他蘇楊,歷盡艱辛走到這里,背負著兩位先行者的遺志,最終卻只能選擇一條看似安全,實則可能因拖延而導致億萬生靈涂炭的道路嗎?
或許……還有另一條路?
一條玉簡中隱晦提及,被列為禁術,需要至少筑基修為、且心懷死志方能嘗試的……絕路!
他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鎖定在那柄冰魄寒光劍上。
“玄冰寂滅”!
以冰魄寒光劍這核心陣眼為引,燃燒施術者全部的生命力、神魂本源,引動地脈玄陰之氣,爆發出極致的寂滅寒力,將封印范圍內的魔物副魂,連同陣眼本身,一同拖入永恒的冰封與寂滅!
代價,清晰而殘酷――施術者形神俱滅,永世不得超生!冰魄寒光劍這件上古異寶,亦將徹底崩毀!
這是一場沒有贏家,只有犧牲與毀滅的豪賭。用自己的一切,去賭一個徹底解決副魂隱患,為可能到來的主魂決戰減輕壓力,為外界爭取更多應對時間的機會!
蘇楊的修為,僅僅煉氣七層,距離筑基遙不可及。強行施展,成功率有多少?萬分之一?還是根本就是零?這幾乎是不需要思考就能得出的答案――十死無生!
但是……一個微弱卻執拗的聲音在他心底響起:如果……如果加上《萬象運樞經》呢?加上這枚能調動部分地脈之力的控制副令呢?
《萬象運樞經》玄奧莫測,能觀氣運,能否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甚至撬動那“寂滅”法則的成功率?控制副令能引動地脈龍氣,能否更好地溝通、引導這玄冰洞窟下的玄陰地脈,為禁術提供更強大的能量支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