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甚至帶著自我安慰性質的“可能”，此刻卻如同在無盡黑暗中劃過的一絲微弱星火，瞬間點燃了他內心深處某種一直被壓抑的東西。

一邊，是觸手可及的生機，是履行承諾將消息帶出的“穩妥”之路。他可以活著，或許將來還能查明師父失蹤的真相，能攀登更高的仙道境界。

另一邊，是肉眼可見的死亡，是形神俱滅的終局，是幾乎注定失敗的瘋狂冒險。但若真有那渺茫到極致的一絲成功可能，換來的，可能是無數生靈的幸存，是兩位先行者遺志的徹底實現！

如何抉擇？

蘇楊站在光芒流轉的傳送陣前，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起來。那不是恐懼，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靈魂深處進行著最激烈的撕扯、碰撞！

生的渴望，來自于本能，來自于對未來的期許，來自于對未知世界的好奇，也來自于內心深處那一絲不甘――他重生而來，獲得奇遇，難道征程才剛剛開始，就要在此刻戛然而止嗎？

死的決絕，則來自于責任，來自于承諾，來自于對那可能發生的尸山血海景象的恐懼，更來自于一種超越個人生死、難以喻的……問道之心！修行，難道僅僅是為了自身長生，逍遙物外嗎？見蒼生罹難，見同道犧牲，豈能獨善其身，一走了之？

他想起了屠洪剛最后那聲怒吼，那不僅僅是托付，更是一種精神的傳遞！

“活下去……”

這三個字再次回蕩在耳邊，此刻卻有了不同的重量。活下去，不是為了茍且，而是為了背負，為了戰斗，為了守護！有時候，選擇赴死，恰恰是為了讓更多的人，包括自己在意的那份信念和責任，能夠更好地“活下去”！

漸漸地，蘇楊眼中那劇烈的掙扎、迷茫，如同被投入烈火的殘雪，迅速消融、蒸發。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被冰泉洗滌過的、極致冷靜下的堅定！

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斂了，只剩下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那是一種將生死置之度外后，才能達到的超然狀態。

他緩緩地、極其堅定地，收回了那只即將踏入生路的右腳。

動作很慢，卻帶著一種一往無前、再無反顧的決絕。

他轉過身，不再看那光芒誘人的傳送陣一眼，步履沉穩地，走向那具承載了萬載風霜的玉質骸骨，走向那柄象征著犧牲與守護的冰魄寒光劍。

他在寒泉真人的遺骸前停下，整理了一下自己破損不堪的衣袍，然后，深深地、深深地彎下腰，行了一個修士之間最莊重、最崇敬的大禮。

“前輩，”他開口，聲音出乎意料的平穩，沒有絲毫顫抖，卻蘊含著一種足以撼動金石的力量，“晚輩蘇楊，資質愚鈍，修為低微，于大道而，不過一螻蟻。”

“然，前輩鎮魔萬載，心血未竟；屠執事慷慨赴死，英魂未遠。魔劫當前，蒼生倒懸，晚輩雖力薄，亦知‘有所不為，有所必為’。”

他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地望向那空洞的眼眶，仿佛在與萬年前的英靈對視。

“今日，晚輩愿效仿前輩，以此殘軀，行守護之事，試挽天傾。若能成功，不負前輩鎮魔之心，不負屠執事相護之義；若力有不逮，功敗垂成……亦無愧于此心，無愧于天地。”

沒有豪壯語，只有平靜的陳述，卻比任何誓都更加沉重，更加決絕。

說完，他不再猶豫。伸出左手，將那枚控制副令，穩穩地按在了冰魄寒光劍那冰涼刺骨的劍柄之上！與此同時，他的右手也抬起，五指張開，輕輕抵住那散發著凜冽寒氣的劍身！

《萬象運樞經》在他體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運轉起來，不再是為了斂息或療傷，而是為了溝通、引導！他的神識，如同最纖細卻最堅韌的絲線，順著雙手，瘋狂地涌入冰魄寒光劍深處，去觸碰那浩瀚如星海、沉寂了萬古的極致寒冰之力！同時，也通過副令與劍身的聯系，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將自己的意志，清晰地傳遞向巖壁之后，那被玄冰封魔陣束縛的、充滿了怨毒與毀滅欲望的魔物副魂！

他選擇了那條最艱難、最危險，沒有任何退路，卻能讓他的靈魂得以安寧的道路！

“嗡――！”

就在他神識與力量觸及核心的剎那，冰魄寒光劍猛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清越嗡鳴！劍身光華大盛，璀璨奪目，仿佛一輪微型的冰藍色太陽在這洞窟中升起！整個洞窟內的溫度驟降至冰點以下，空氣中的水汽瞬間凝結成細小的冰晶，簌簌落下！玄陰真水潭表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凍結！

決死一搏，正式開始！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