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7年的立秋,是被一陣帶著涼意的風叫醒的。我睜開眼時,窗紙剛泛出魚肚白,往常這個時辰早該被暑氣悶得翻身,此刻卻覺得被褥有些沉,伸手一摸,粗布被面竟帶著層薄薄的潮——不是梅雨季的黏膩,是像浸了晨露的清爽。
    “該換秋被了。”我披衣起身,腳剛沾地,就被地板的涼激得打了個顫。去年此時還穿著單衣亂跑,今年卻下意識地翻出件青布夾襖套上,針腳蹭過皮膚時,忽然想起娘說的“立秋添衣,不添病氣”。
    推開靜室門,院角的老槐樹落了第一片葉。黃中帶綠的葉子打著旋兒飄下來,正好落在五行陣的木令牌上。那令牌是塊老桃木,大暑時總滲出黏手的樹膠,此刻摸上去卻干爽得很,刻著的芽紋邊緣泛出淺黃,像被誰用黃蠟描過。我指尖剛貼上,就覺出不對——往年這時候驅動木氣,總得費些勁才能讓枯枝發新芽,此刻念頭剛動,桃木牌上竟冒出層細絨似的綠,湊近看,是無數針尖大的新葉,密密麻麻擠在一起,卻不像夏天那樣瘋長,只貼著牌面淺淺地鋪著,像給令牌蓋了層綠絨布。
    “這是……收斂?”我想起《五行要術》里的話“秋木斂芽,藏精于骨”,往年總嫌秋天的木氣“沒勁兒”,此刻才懂,這不是沒勁兒,是把勁兒藏在了皮肉里。就像院里的石榴樹,夏天時枝椏瘋長,把墻頭都撐裂了,此刻卻乖乖地把新枝往回縮,葉片也卷著邊,倒讓結的石榴顯得更沉了。
    我摘了顆半熟的石榴,用木氣試著催熟。往年夏天,木氣一催,果皮轉眼就紅透,里面的籽卻酸得扎嘴。此刻指尖的綠絨剛觸到果皮,就覺出木氣在順著紋路走,像溪水繞著石頭流——沒直接往果肉里鉆,反倒往果柄的方向繞了圈。等再看時,果皮只紅了三分,剝開卻見籽兒鼓得溜圓,咬一口,甜津津的,竟沒一點澀味。
    “原來木氣到了秋天,會自己找‘道’走。”我蹲在石榴樹下笑,樹影落在身上,比夏天淡了些,卻更清晰,連葉脈的影子都能映在衣襟上。
    辰時的陽光斜斜掃過金令牌,那令牌是塊隕鐵,大暑時總燙得不敢碰,此刻摸上去卻溫涼,鏤刻的劍紋在石板上投出細瘦的影子,比夏天時窄了一半,卻更鋒利。我試著捏了個劍訣,指尖的金氣沒像往常那樣散開,竟凝成道細如發絲的銀線,輕輕一挑,就把槐樹葉梗挑成了兩半,斷面齊整得像用剪刀剪過。
    “這金氣,倒比夏天時‘專’。”我想起去年立秋用金氣劈柴,劈出來的柴塊大小不一,此刻再試,意念剛動,柴禾就順著紋路裂成均等的小塊,連飛濺的木屑都帶著規律的弧度,落在地上排成小小的扇形。
    院外傳來張老爹的咳嗽聲,他正蹲在谷堆旁翻曬新收的玉米,潮濕的玉米粒沾著泥,看得人著急。我忽然想起剛才金氣的“專”,試著驅動金氣往谷堆上掃,銀線過處,泥塊竟順著紋路裂開,露出里面飽滿的玉米粒,比用篩子篩得還干凈。張老爹直拍大腿:“還是你這法子快!往年篩這些泥塊,得耗大半天,你這一掃,半個時辰就清干凈了——秋天的金氣,是帶著‘眼’的!”
    他這話倒提醒了我。夏天的金氣像把寬刃斧,劈砍起來痛快,卻難免帶起碎屑;秋天的金氣倒像把修腳刀,專挑縫隙鉆,利落得不留痕跡。我摸出腰間的短刀,往金令牌上蹭了蹭,刀刃頓時泛起層冷光,映著天上的薄云,亮得有些晃眼——往年總嫌秋刀太脆,此刻才懂,那不是脆,是金氣凝得太純,容不得半點雜質,像極了秋霜,看著薄,卻能凍死田里的蟲。
    巳時過半,云層漫了過來,遮住了日頭,風里帶了點濕意。我走到水令牌前,那是塊墨玉,夏天時往上面呵口氣,就能聚成顆水球,此刻試了幾次,水汽卻只凝成細密的霧,貼在石板上匯成小小的水痕,像誰不小心灑了滴墨。
    正納悶時,院外傳來嘩啦啦的聲響,張老爹扛著木锨翻曬谷物,潮濕的谷粒堆在一起,泛著層水光。我心念一動,驅動水氣往谷堆上飄,那霧一-->>沾谷粒,表面的水珠竟慢慢收了,露出干爽的黃。“這霧能收潮氣!”我恍然大悟,趕緊跟著學,讓霧在谷堆上打了個旋,原本黏成塊的谷粒竟散開了,顆顆分明,比用扇子扇快十倍。
    張老爹直夸:“還是你這‘收潮霧’靈!往年曬谷得翻八遍,今年有你這神通,翻三遍就干了——秋天的水汽,原是來‘收’潮的,不是來‘添’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