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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十二年,故人戲 > 31.第三十章 傅家三公子(2)

            31.第三十章 傅家三公子(2)

            他沒在看戲?

            此時,這里包廂的簾子被打開,這回有人帶進來三位卸妝妝的戲子,有個才**歲的模樣,對著幾位公子俏生生地行了禮,還有三位先生模樣的人,被人引薦著,去給徐少爺行禮。“這三位可都是大學里教書的先生。”

            “不算,不算了,”其中一個四十歲模樣的先生雙手攏著袖子,文縐縐地見禮,“現下只在高中了,過了年,要是皇上平了叛,是準備要回家的。”

            徐少爺笑:“家里頭在打仗啊?”

            “誒,四川的,”那先生苦笑,“不太平啊。”

            徐少爺遙遙對紫禁城方向抱拳,說:“皇上有十萬大軍,蔡鍔在四川那一路軍還不到一萬,以十打一,就算不用槍炮,用拳腳也都穩拿勝券。你且放寬心,蔡鍔命不長了。”

            眾人笑。

            沈先生也順著這話茬感慨,說那蔡松坡真是想不開的人,籌謀著、冒著生死從北京城跑了,一個肺結核的重癥病人,轉道海上日本、臺灣、越南,最后才回到云南老家去,也不曉得是圖個什么:“非要將戰火引到四川。”

            徐少爺笑,沈奚始終在窗邊看戲臺。

            徐少爺斥責說:“下來兩個,我和我三嫂要上桌了。你們一個個的也是不開眼,三哥難得交人給我們照看,不想著多輸點錢給嫂子,連位子也占了?”說著,一腳踹開一個。

            大家這才被點醒,簇擁著,把沈奚強行按回牌桌上。

            沈奚推拒兩句,不再客氣,坐下后,跟著把手放到了一百多張牌面上,攪合了幾下。

            四條長龍在牌桌四面碼放好。

            徐少爺燒煙到半截上,倦懶地打了個哈欠:“幾時了?換大籌碼,提提神。”

            下人們手腳麻利,說換便換,沈奚手邊上的象牙籌碼翻了十倍。

            一位小公子受不住大籌碼,讓了位。

            徐少爺遞了兩粒骰子過來:“嫂子來。”

            沈奚接了,投擲出去。

            兩個白底紅點的骰子在綠絨布的桌面上滴溜溜地打著轉,象牙牌彼此碰撞的嘩嘩聲響,聽得久了,有了末世狂歡的味道。數年未聞這窮奢糜爛的煙土香氣,被這包廂里煙霧繚繞的空氣浸染的神經疼。

            到凌晨五點半,沈奚手邊上的籌碼少了一半。

            她心算夠數了,下了牌桌,拜托徐少爺的小廝去隔壁看看傅侗文,小廝出去沒多會,再掀簾子進來的正是被關懷的本尊。傅侗文眼底泛紅,帶了七分睡意,披著西裝外衣走進包廂,腳步很虛,四下里的公子哥都笑著招呼:“三哥難得啊,這時辰了還在?”

            都以為傅侗文已經離開廣和樓,去附近的蒔花館睡了。

            傅侗文低低地應了,接過小戲子遞來的熱手巾,把手擦干凈。萬安搬了個椅子在沈奚身邊,他坐下,倚著椅背,手臂撐在沈奚的背后頭,笑吟吟瞧她的牌面:“盡興了?”

            沈奚將一張牌在掌心里,翻來覆去地握著,聞到了酒氣,郁郁看了他一眼。身不由己也不能吃酒,這下回去譚慶項要把兩人罵個狗血噴頭。

            心臟病還喝酒……

            她心中浮躁,為他喝酒的事,不想理他。

            傅侗文遷就地對她笑,一雙眼浮著水光,緊瞅著她,落在旁人眼中是真的一副心肝都捧給了佳人。傅家三公子真是著了道了。

            樓下頭,正唱到桃花扇那一場花燭夜:“**一刻天長久,人前怎解芙蓉扣。盼到燈昏玳筵收,宮壺滴盡蓮花漏……”

            傅侗文瞇著眼,細聽著:“你仔細聽一聽,全是三哥心里的話。”

            屋里頭的人人在笑。

            這廣和樓定下不讓女子來戲樓的規矩,也是因為戲詞里多有這樣那樣的風雅下流話。

            有個年紀輕的少年,還有意問那小戲子:“誒,這戲你師傅可教了?學著唱兩句,就剛剛那兩句。”

            傅侗文似笑非笑,抬手,告誡地指著那人。

            那人忙作揖,不敢造次。

            徐少爺推開手上的牌:“三哥這是害相思病了,都散吧,去陜西巷。”

            說著,一個小廝匆匆掀了簾子,對徐少爺耳邊低語,遞了張名片。

            徐少爺不悅地蹙起眉頭,把那名片扔到牌桌上:“這屋里有什么人不打聽打聽?”

            話音未落,有兩個帶著槍的軍官走入,一老一少。兩人都謙卑地對屋里眾人說:“各位公子,叨擾了。”

            年歲大的那個顯是和傅侗文打過交道,特地還問候說:“三爺。”

            傅侗文記起這個是三年前在府上,見過的那個總統府警衛軍參謀官。一面之緣。那日他收到宋教仁被刺消息,心中郁郁,這人偏撞到了槍口上,所以留有印象。

            徐少爺笑:“聽說你們在樓外頭守了大半宿,專等我們的?”

            那人賠笑:“不敢打擾諸位雅興,是要等牌局散了,才進來問候一句,順便拿個人。”

            “拿什么人?”有人問。

            “滇軍的人,是叛軍。”

            沈奚心頭一震。

            眾人莫名其妙,互相對視。參謀官趁著這些貴公子都沒回話,忙讓跟在后頭的兵進來。兩個兵環顧四周,瞅準了屋子東角的三位教授。

            眼看著他們走過去:“你。”指得是沈先生身邊的人。

            兩人不由分說,上去就捂住口,扭住手臂。那年輕人發不出聲,支支吾吾的喉音悶悶地傳到耳朵里,聽得沈奚心里發慌。人被扭出去,凌亂的腳步聲下了樓。

            “傅三公子,徐公子,列位得罪。”參謀官再躬身,要倒退出去。

            有人嗤地笑了聲。

            在羅漢床上抽大煙的男人撐起身子:“今日是三哥辦的局,你一句得罪就想了事?”

            徐少爺一打眼色,兩個小廝把門關上了。

            年紀輕的軍官要摸槍,手剛按槍把上,被參謀官劈手奪過去。槍要真拿出來,這話就說不清了,這里頭的人哪個沒帶槍?這些少爺們脾氣真上來了,誰掏出槍把他們斃了都有可能。左右這里都是聚眾在一塊胡鬧的兄弟,最后肯定是互相兜著,不了了之。

            “各位爺,我也是身不由己。”

            又有人笑。

            “三爺,您是個講道理的,您給小的說一說。”不得已,他去看傅侗文。

            傅侗文微欠了下身子,萬安替他把西裝往上提了提,在肩頭上妥善披好。他風度一貫好,在喝醉時也維持得住,心平氣和地同那個“舊相識”說:“我原本也只同女人講道理,眼下喝過酒,卻連和女人都懶得講了。”

            樓下,戲文唱得是金陵玉樹、秦淮水榭,此處卻是濟濟京城,赫赫王侯。

            *梅蘭芳。梅蘭芳第一次登臺是在廣和樓,唱的是《長生殿》,扮的是織女。

            *富連成:歷史上規模最大、造就人才最多的京劇科班,和廣和樓合作三十余年,造就大師無數,也成就了廣和樓在上世紀二三十年代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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