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船說:“你以為保健院就你才是醫生?別裝天使了”
江小鷗盯了他半晌,吐出一個字:“裝。”徑直穿了工作服,投入搶救中去了。等產婦生下孩子,病情穩定了,江小鷗才想起楊船,她去了他說的地方找他,沒見著。晚上楊船沒有回家,第二天,江小鷗去公公家,楊木在畫畫,頭也不抬說:“楊船昨晚睡這兒,吵架了。”江小鷗說:“沒。”楊木冷笑一聲:“天知道。”江小鷗見過公公,公公躺在床上,說頭痛。江小鷗帶公公到醫院查了血壓,不高,就拿了感冒藥給公公。公公說:“楊船從小性格就犟,你多擔待。”
江小鷗說:“爸爸放心。”公公走了,回頭看了她幾次。江小鷗去菜市買了楊船喜歡的蘑菇,晚上做好,等他回來。天色暗下來,她幾次出門,望穿青衣巷也沒有見到楊船的影子。她坐到餐桌前等待,支著肘,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別人都吃完了,獨她還在等。屋外的光線更加暗下來,她拉開燈,暗黃的燈光只為增添寂寞似的,廚房越發顯得冷清。江小鷗盯住餐桌上方被油煙薰黃的紙,那是他們剛結婚時,餐桌上方有一小片墻皮脫落,楊船用一張圖畫紙遮蓋了。江小鷗做飯的時候,楊船閑坐餐桌旁,用鉛筆勾勒出山的輪廓,江小鷗說光有山多寂寞,畫上水吧。楊船跟楊木學過一兩筆,幾筆下去,一條江穿山而出,江岸民居隱約可見。楊船說那是你的家,江小鷗說再畫個人,我奶奶,我能天天看到她。楊船取笑她像個孩子。那些日子,些微的快樂也會被他們無限地放大,彼此感激對方帶給自己的幸福。可這種日子什么時候丟了,墻皮大塊大塊地脫落,紙黃了山的影子還在,但是被漏雨污染的痕跡像嘲弄似的清晰無比。楊船也會像這張紙被日子褪色嗎?
外面完全黑了,風從廚房門口直往里灌。江小鷗抱著雙臂,看老鼠旁若無人地出來覓食,偶爾聽到墻頭一聲貓叫,又倏地一下躲進碗柜的角落。也許它們正睜著一雙骨碌碌的眼睛看外面,黑暗之中有多少睜著的眼睛看外面這個獨坐的人?江小鷗產生了恐懼,聽到老房子不堪重壓木質斷裂的聲音,她喊了聲楊船。可回答他的只是越來越濃稠的恐懼。她出了門到公公家,公公在拉二胡,不成調。看她來,趕緊收了。楊木在看書說:“楊船沒來過。”公公說:“楊船不像話,結婚了還不懂事。”楊木說:“你就沒教過他結婚后該怎么做。”公公不答楊木的話說:“我找他去。”
江小鷗說:“不必了,他會回家的。”她出了門,青衣巷冷清極了,所有的人都關進了自家的屋子,有笑聲從緊閉的門里傳出,也有大人訓斥小孩的聲音。江小鷗想哭,可是她克制了自己,腹中已懷了孩子,還沒來得及向楊船報告喜訊,不能讓孩子在早期就感受到悲傷。江小鷗回到小屋,一直啼聽樓梯上的聲音,希望有楊船的腳步聲。沒有,她處于半睡的狀態,一絲輕微的聲音也她把驚醒。她聽到風聲,聽到遠處似有似無的江聲,就是沒有楊船的聲音。又是一個黎明到來,楊船沒有回家。江小鷗整夜無眠,神志有些恍惚,早上交班的時候,突然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但很快她又清醒了,很歉意的樣子,說沒事。老院長讓她休息,她拒絕了,只有工作能讓她暫時忘掉楊船嘔氣的事實。高子林對她說:“讓大馬幫你找楊船了。”江小鷗不滿地說:“誰讓你告訴大馬。”高子林說:“狗咬呂洞賓。”江小鷗說:“狗拿耗子。”高子林說:“拉倒,你心情不好,不與你計較。”
到了晚上,楊船被大馬護送回來,他醉了。江小鷗去扶他,上樓梯的時候,楊船手一拂,說:“你多傲啊,不要你扶。”樓梯本來就窄小,江小鷗一下摔了下去。大馬在樓梯口見了,扶起江小鷗。對楊船吼道:“你他媽的還叫男人。”楊船不理,東倒西歪往上走。江小鷗皺眉說:“沒事。他不痛快。”大馬關切地說:“摔著沒有。”江小鷗的汗流進嘴里,她咬牙說沒有。大馬走了,江小鷗才捂著劇痛的肚子回到小屋,楊船已經倒在床上了。血順著她的大腿往下流,孩子流產了,可是孩子的父親卻響起了沉睡的鼾聲。(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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