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講時遷到長安劉備軍中,先聯系了王英、扈三娘,這夜卻悄悄前往交州軍營帳。原來那交州軍士燮之子士徽,當初率七千軍馬隨劉備征戰入蜀,屢經損耗,如今尚有四千余,自成營寨。此時長安、潼關一線,兩軍對峙,互有勝敗;曹操又從后方調來援軍,因此劉備暫時不得急進。劉備遂將軍馬分成幾部,輪番在一線應敵。士徽所部軍馬,方才戰了數日,移到長安城下扎營。士徽回到本軍營寨之中,叫士卒送上酒飯,獨自飲了一會,心頭一陣煩悶,起身到帳外一走。走了幾步,猛地覺得身后有人,轉身看時,卻又沒有。于是自回營中,匆匆用罷酒飯,酣然入睡。睡到半酣,忽然心口劇痛,大叫一聲醒來,只見一條黑影飛也似出去了。再看胸口,插了一把匕首,鮮血噴涌而出。這時帳外衛士聞聲趕來,俱各大驚。慌忙稟報劉備,一邊請神醫安道全前來診治。須臾,劉備、安道全皆來,看士徽氣息奄奄。安道全把脈看傷,搖頭道:“雖然未曾正中心臟,卻把血脈插斷。此時若拔匕首出來,必然噴血而死。縱然用膏藥敷衍,亦不過延遲半個時辰,無以得救了。”劉備聞大哭:“公子為奸人所害,皆劉備之過也!”士徽慘笑道:“陛下莫要如此。臣本邊荒之人,得陛下厚恩,今以死相報,甚足慰矣。”四周之人,無不垂淚。安道全將士徽傷處附近上了膏藥。忽然帳門掀開,一人飛奔而入,抱住士徽,含淚叫道:“士徽兄弟,哥哥來晚了!”眾人看,卻是九紋龍史進也。原來士徽在交州之時,與魯智深、林沖甚是交好。后來隨劉備入川,又與史進結交。士徽握史進手道:“得見兄長,死亦無憾矣。”轉向眾人道:“我有幾句話,欲向史進兄獨講,請陛下諸位行個方便可好?”劉備點頭:“謹從。”于是率眾人退出。士徽謂史進道:“兄長小弟今日被害軍中,我恐家父在交州,必然心生疑惑。看來這其中陰謀,甚是兇險,兄長要自己當心。”史進聽得心中一凜。士徽罷,倒頭氣絕。史進伏尸大哭,忽地心念一動,拔出士徽胸前插的匕首,細細一看。這不看則已,一看心頭頓時無名火起。這時劉備等人聞聲復又進帳,史進便收起匕首,只是痛哭。
次日,史進拿了匕首,找到王英、扈三娘住處,問道:“昨夜,二位在何處?”王英道:“哥哥此是何?我夫妻兩口,昨夜在自家帳中耍子。”史進含怒,取出匕首道:“此是何物?”王英道:“此是匕首也。哥哥從何處拿來?”史進拍案道:“休要瞞我!這匕首乃是刺客殺死士徽將軍所用。從鋼火鍛造,非三國之物,乃是我大宋時候所鑄。某自幼熟悉兵刃,豈能看不出來!實話說來,是不是吳加亮教你二人謀殺士徽,以激怒士燮?”王英嚇得撲地坐下,連連作揖道:“哥哥息怒,哥哥息怒!冤殺小弟了!那士徽將軍乃交州名將,小弟何等手段,如何能暗殺了他?我渾家一介女流,又豈能作暗殺之事?哥哥且莫如此,且莫如此!”史進進逼一步道:“當真無此事?”王英道:“當真無此事!小弟愿指天起誓,若有殺士徽將軍,叫我亂箭之下,死無全尸!”史進道:“既然如此,是愚兄魯莽了。兄弟恕罪。”倒頭便拜。王英急忙扶起:“哥哥與士徽將軍交好,如此憤怒也是常理。只是確實不干小弟之事。”史進自度道:“若說是武二郎作出這等事情,我卻不信。莫非是鎮三山黃信?只是他此刻又在后面谷口督運糧草。當真怪了。”一邊自出。時遷方從帳后走出,與王英、扈三娘三面相對,各自汗透衣衫。于是時遷自回報信。此時正值夏秋,氣候炎熱,劉備遂將士徽厚葬于長安之南,先遣人報喪,一面令向朗與士徽從人送靈位回交州,并轉達皇帝慰問之意。
再說交州士燮,因有劉備屢次催促軍馬糧草,有些不悅。這日正坐,忽衛士報進:“大人,有一人自稱皇上密使,前來傳旨。”士燮心中一跳:“請進。”便看一人進入,道:“下官乃尤乍貴也。奉今上之意,前來傳密旨。請交州刺史,鎮南將軍士燮接旨。”士燮只得下拜接旨。旨云:“今查征南將軍柴進,昔日曾與東吳密謀,如今又連接宋江,圖謀不軌。著交州刺史,鎮南將軍士燮就地格殺,傳首于駕前,以表忠純。”士燮聞旨大驚:“陛下如何有此突兀之舉?”尤乍貴肅然道:“大人休得多問。某今要趕回復命了。”士燮只得接了密旨,遣人送出尤乍貴。看那密旨,確實有劉備之璽。心下嘀咕,便請兄弟士壹、士侑前來商議。士壹道:“陛下此舉,甚是古怪。柴文引在交州數載,未曾聞得有謀逆之事。便是前番出謀與東吳敷衍,也不過是權宜之計,怎能下書格殺?”士侑道:“只是皇命在此,如何違背?”正猶豫間,人報柴大人請士大人前往商議機密。士燮道:“柴文引此舉有何用意?”士壹道:“防人之心不可無也。兄長可帶精銳衛士自去,我兄弟二人引軍馬預備,萬一有變,便殺入接應。”于是士邸引貼身衛隊百十人保護士燮入,士壹引三千精兵,在衙門預備;士侑整頓軍馬待命。
士燮一路小心,入了征南將軍衙門,卻看堂前只有十余個衛士。柴進笑道:“刺史何必帶如許大軍前來?”將士燮引入后堂。士燮便叫士邸帶衛隊在前堂待命。入了后堂,柴進屏退眾人,取出一封書信道:“不知士大人可曾見過這個?”士燮接過一看,卻是劉備一封加璽密旨,傳與柴進道:“今查,鎮南將軍士燮前番荊州變故時,不發援軍,致令關云長殉身;后欲投降東吳,未能得逞;今又違旨,不肯北伐,更勾結梁山宋江吳用之輩,圖謀不軌。著征南將軍柴進就地格殺,領其部眾,整頓州郡,以為忠純。”士燮看罷,跳起來道:“這是何!關羽自傲而亡,與我交州甚么相干!我又何時勾結梁山軍了!”柴進微笑道:“大人不必驚惶。我也知大人忠誠,其間必有誤會,因此實相告。今日當竭力上書,為大人力辯也。”士燮頹然道:“不必了。我這里亦有一封密旨也。”取出尤乍貴送來的密旨,給柴進看。柴進看了,大驚道:“如何陛下為此兩面三刀手段也!我當親入御營,面見陛下分辯!”士燮道:“文引此去,乃自投羅網也!劉玄德此舉,分明已不把我等當作臣子,而蓄意剪除,欲令我二虎相斗也。”柴進惶恐道:“如此怎生是好?我自入交州,一向為陛下盡心竭力,今陛下恐我交州尾大不掉,而出此毒計。雖情有可原,我等卻不甘束手就擒也!”士燮厲聲道:“文引休得此!主疑臣死,我等亦是一鎮諸侯,安能坐以待斃!今劉備既然疑我等造反,我等便反給他看!”柴進道:“只恐以臣反君,名分不當。”士燮呵呵笑道:“他劉備雖是漢室宗親,如今皇帝還在,自立為帝,本身便是謀逆。若能與我共患難,則保他打這江山;如今欲要剪除我輩,我等何必扶他!文引休要遲疑,隨我起兵可也!”柴進拍案道:“甚好!既然如此,愿附驥尾!”士燮道:“即刻整頓軍馬,先乘虛攻取荊州如何?”柴進道:“不可。君以為憑交州之力,何以當劉備?”士燮道:“不如。”柴進道:“是也。且公子尚在劉備軍中,今若貿然起兵,恐投鼠忌器也。”士燮道:“那如何是好?”柴進道:“以某愚見,既然劉玄德兩封密旨之中,皆說我等與梁山軍勾結;那梁山軍宋公明、吳加亮又都是豪杰之士,我等不如派遣要人,將兩封密旨帶去,說以利害,請宋江出首起兵,如此則荊州如在掌中也。”士燮大喜:“既然如此,便辛苦文引一趟如何?”柴進道:“那不才就斗膽妄為了。只是大人在此,切切不可輕舉妄動也。”于是士燮、柴進聯名修書一封,連同兩封密旨,一起由柴進帶去,北上荊州,面見宋江,商談聯絡之事。士燮在交州整頓軍馬不提。
且說士燮待柴進走了多日,忽然有交州軍校自雍州來,報曰:“大人,士徽公子在雍州軍中被刺身亡!”士燮聞,仿佛當頭冰雪澆灌,大叫一聲,栽倒在地。須臾跳起,切齒罵道:“叵耐老革,行事如此陰險,某不報此仇,誓不為人!”便教士壹、士侑進來,欲點起軍馬,攻打荊州。正是:只因護犢心意重,致令勃然氣沖冠。不知后事如何,請看下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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