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故土難離啊。北境,已經成為她不可抹去的第二個故鄉。
看到它好,她心里也覺得踏實了不少。而這些都有功于季村長。
車燈的光柱刺破黑暗,照亮前方一小段平整的黑路。光暈邊緣,能看到路旁枯草上凝結的、越來越厚的白霜,在燈光下閃爍著細碎的寒光。
陸家大哥微微睜開了眼,目光掃過車窗外掠過的、覆著霜花的枯草,又緩緩閉上。北境的冷,是滲進骨頭縫里的。但這車里,有暖炕烘過的棉衣,有滾燙的食物下肚,有平穩的路,有……一條清晰可見的、通往某個“地方”的路。這感覺,竟比嶺南那終年濕暖、卻看不到盡頭的流放日子,要強得多。
一條寬闊筆直、由灰白色堅硬材料(他們從未見過)鋪就的“路”基,如同巨龍般向前延伸,看不到盡頭。無數人影正在路基上忙碌,有的用奇特的工具夯實地面,有的搬運著切割整齊的巨大石料,有的在鋪設路基兩側的排水溝渠。
更遠處,一片片整齊的磚石房屋正在拔地而起,腳手架林立,磚瓦堆疊,敲打聲、號子聲、甚至隱約的談笑聲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片充滿生機的巨大聲浪。
最讓他們移不開眼的,是那些人臉上的神情。
汗水順著古銅色的臉頰流淌,沾濕了粗布短褂,塵土沾染了褲腿。但無論老少,無論男女,他們揮動工具的手臂有力,腳步穩健。最重要的是,他們的臉上看不到嶺南碼頭苦力那種麻木的疲憊和深重的愁苦,反而……洋溢著一種近乎刺眼的、實實在在的滿足和……笑容?
對,就是笑容。擦汗時互相打趣露出的憨厚笑容,合力抬起重物時互相鼓勁的爽朗笑容,甚至蹲在路邊捧著粗陶碗大口扒飯時,那種純粹的、對食物和休息的滿足笑容。那笑容里沒有諂媚,沒有卑微,只有一種憑力氣吃飯、日子有奔頭的踏實感。
“這……這些人……”一個嶺南來的富商代表,指著不遠處幾個正圍著一個冒著熱氣的大木桶排隊打飯的漢子,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愕,“他們……在笑?”
季如歌沒有回答,只是淡淡地掃了一眼身邊一個負責引路的北境小吏。那小吏心領神會,立刻朝著那群剛領了飯、正蹲在路邊陰涼處狼吞虎咽的漢子們走去。
“幾位大哥,打擾了!”小吏聲音洪亮,態度客氣,“我們是從南邊來的,頭回見這陣仗。看大伙兒干得熱火朝天,臉上還帶笑,心里頭好奇,這工……做得可順心?”
一個滿臉絡腮胡、身材魁梧的漢子剛扒了一大口糙米飯,聞抬起頭,抹了把嘴上的油光,嗓門洪亮:“順心!咋不順心!”他指著腳邊堆著的工具和遠處熱火朝天的工地,臉上是毫不作偽的滿足,“給季村長干活,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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