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不能聽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雖然克拉耶夫斯基可能沒有太好的文學鑒賞能力,但他總歸是一家大雜志社的老板,還是能對很多文章有一個基本的判斷的,就比如將軍的作品,克拉耶夫斯基只是大致掃了一下大綱,就能非常自信的表示,我是馬桶,這就是
嘔!
盡管這個比喻不太恰當,但意思就是那么個意思。
根據這樣的大綱寫出來的文章,至少無論如何是不能在《祖國紀事》這樣偏文學的雜志上刊登的。
不過如果寫這個大綱的人是丹尼列夫斯基將軍的話,相當懂得審時度勢的克拉耶夫斯基當然還是選擇客套一波,畢竟雖然圣彼得堡里有很多將軍,但即便是在這些將軍當中,丹尼列夫斯基家都不算什么無名之輩。
可一旦談到上刊的事,那就真要話又說回來了,畢竟短篇也就算了,大不了在哪一期悄悄塞進去便是,但根據這個大綱來看,這明顯是一部長篇,這樣的話,到時候將軍的長篇連載完了,那么《祖國紀事》也就真的要完了。
這種情況下,比起賣將軍一個人情,克拉耶夫斯基當然更加喜歡讀者們的大盧布。
但拒絕歸拒絕,如何拒絕卻是一門真正的藝術。
開始的時候克拉耶夫斯基靈機一動,只想著來上一招禍水東引,于是開口便道:“我們《祖國紀事》雜志固然還不錯,但比起歷史悠久并且近來又重新崛起的《現代人》來說,又能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我建議您干脆就投《現代人》吧,這樣您的作品肯定也能被更多的讀者看到。”
這話當然就是捧殺了,實際上克拉耶夫斯基對《現代人》的崛起可謂是一萬個不服,畢竟由一個毛頭小子帶領的雜志能有什么前途?噱頭和運氣罷了。
而與此同時,倘若是一位將軍向那個年輕人開口,他可能就未必敢拒絕。
正當克拉耶夫斯基為自己的靈機一動感到有些得意的時候,將軍卻是很快就不無遺憾地開口道:“我有過這個想法,但是在此之前我的女兒就已經告訴我《現代人》已經沒有足夠的版面了,因為那位米哈伊爾在連載完現在這部長篇后,另一部長篇也已經在準備了。
他的長篇也是很不錯的,我每個月都會看,所以就暫且讓讓這位年輕人吧。”
克拉耶夫斯基:“???”
真就這么巧?
而且您可是一位將軍!您避他鋒芒?!
最后就是克拉耶夫斯基其實真沒想到將軍竟然會愛看米哈伊爾的,畢竟米哈伊爾里描寫的那些卑劣和可笑的人物,說白了圣彼得堡的大人物們多少都沾一點,只是可能在大部分情況下,越是大人物就越是沒有自知之明。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來該怎么拒絕。
想到這,克拉耶夫斯基的額頭多少就冒了點汗,雖然接下來他可謂是瘋狂找各種聽上去還不錯的理由,但他前面奉承的有點過,以至于到了后來他怎么說將軍都多少有點不高興了。
盡管將軍沒說太難聽的話,但心里面肯定也有點怨氣,于是他索性就順著剛才克拉耶夫斯基說《現代人》的話繼續說了下去:
“行吧,其實我也并不一定真的要寫,畢竟你知道,在圣彼得堡,擁有像我一樣的地位和權勢的人可不太多,我們這樣的人每天光是為沙皇陛下辦事就是全力以赴了,又哪來那么多時間去寫一些東西呢?
不過你剛才的話的確沒錯,你們《祖國紀事》比起《現代人》來說確實不算什么,而且依我看,要是運氣不好,接下來說不定還會變得更糟!”
克拉耶夫斯基:“”
這話當然不是什么好話,但克拉耶夫斯基確實也不好說什么,只是所謂忍一時越想越氣,退一步越想越虧,于是克拉耶夫斯基干脆是又把這筆賬算在了米哈伊爾頭上,在心里面罵了米哈伊爾好幾句。
而說起《祖國紀事》最近的經營狀況,就像之前說的那樣,能憑借多年下來積攢的名聲和讀者吃吃老本,但是如果真的要看數據的話,只能說是勉強穩住,完全比不上《現代人》的蒸蒸日上。
再就是《祖國紀事》在別林斯基出走后找來的首席評論家瓦列里安·邁科夫,這位才子年紀不大,卻擁有足夠明確的藝術觀和文學觀,并且能用一種還算吸引人的方式表達出來。
而對于克拉耶夫斯基而,更重要的一點在于這位年輕人敢于向別林斯基這位在評論界赫赫有名的評論家發起挑戰,他對別林斯基批評中殘余的德國浪漫主義和唯心主義思想深惡痛絕,也正試圖通過這種批評超越別林斯基文化批評家的地位。
這一點尤為重要,畢竟假如《祖國紀事》依舊在有些方面按照別林斯基走之前的路子來,那不就正好說明別林斯基是正確的嗎?
那么無論是從個人情感的角度還是雜志經營的角度來說,克拉耶夫斯基都是不愿意看到的,因此對于這位確實有水平的年輕評論家,克拉耶夫斯基基本上還是比較滿意的。
唯一不滿的,則是這位評論家對于米哈伊爾的作品的態度,他明明敢跟別林斯基這位大批評家展開批評,可面對米哈伊爾的作品,他卻是不止一次當著克拉耶夫斯基的面情不自禁地稱贊道:“簡直就是接近完美的作品!我寧愿拿我們雜志一年內發表的所有短篇去換他的一篇短篇!”
就連米哈伊爾那篇爭議頗大乃至于在一些貴族青年那里成為了笑柄的《多余人》,這位年輕評論家在經過長久的思考后,還是忍不住嘆道:“我總覺得,他對俄國社會未來的預見是很有可能成真的。”
克拉耶夫斯基:“?”
你到底是哪家雜志的人?
而且這位年輕評論家不光是私底下稱贊,就算是在雜志這個應該戰斗爽的地方,對方竟然也是寫文章稱贊了起來,并且放到了雜志的版面上。
結果就是那一期的雜志賣的確實不錯,有讀者還專門寫信反饋道:
“我一直能感受到那位米哈伊爾的很好,但具體好在哪里,我卻又說不上來。而像圣彼得堡的其他報紙和雜志,往往只停留于表面的吹噓,看不到任何誠意。但是你們雜志這一期的評論寫的非常好,完全夸到了點子上,請再多寫一點這樣的評論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