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臻步入一家名為“翰墨齋”的書肆。
店內,幾名學子正圍在一處書架前,爭論著什么。
書架上,赫然擺放著新版的《格物啟蒙》、《算學精要》、《機械原理》等書籍,旁邊還有禮部新編的《科舉格物科考綱》。
“荒謬!荒謬!”一個年長些的學子手持《考綱》,面紅耳赤,“格物科竟與經義科并列!考什么杠桿原理、蒸汽機構造!此乃舍本逐末!圣賢書不讀,卻去鉆研這些奇技淫巧,成何體統!”
“王兄此差矣。”一個年輕學子反駁道,“格物致知,乃圣人之訓。北疆雪災,鐵龍電報之功,有目共睹。若無格物之力,十萬災民何以得救。此乃實學,非奇技。朝廷增設格物科,正是為國選材,務實之舉。”
“李兄說得對。”另一個學子附和道,“如今這世道,光會吟詩作賦,不通實務,如何報效朝廷。我觀這《格物啟蒙》,深入淺出,頗有趣味。我已報名國子監的格物特科,學些實用之學,將來或可去工部、驛傳司效力。”
“哼!趨炎附勢!”年長學子拂袖,“爾等這是要背棄圣道,自甘墮落!”
“王兄重了。”年輕學子正色道,“儒學修身,格物強邦。二者并行不悖。何來背棄之說。倒是王兄,一味守舊,恐難合時宜。”
“你!”年長學子氣結。
“掌柜的,這本《算學精要》和《機械原理》,我要了。”一個清朗的聲音響起。林臻望去,是一個氣質沉穩的青衫學子,正將幾本書遞給掌柜。
“好嘞,承惠一兩二錢。”掌柜麻利地結賬。
“這位兄臺,也買格物書?”年輕學子好奇地問。
青衫學子微微一笑:“技多不壓身。多學些,總無壞處。況且,”他壓低聲音,“聽聞格物科雖新設,但朝廷求才若渴,機會或許更多。”
林臻聽著學子們的爭論,看著青衫學子離去的背影,心中了然。
新政在士林引發的震蕩,遠未平息。守舊者視其為洪水猛獸,激進者視其為晉身階梯,而更多的,則是像青衫學子這般,在觀望中尋求機遇。
思想的轉變,非一朝一夕,然新風的種子,已然播下。
夕陽西下,林臻轉入一條相對僻靜的居民巷弄。
青石板路被清掃得干干凈凈,幾株老槐樹枝椏虬結,掛著零星的殘雪。
幾個孩童在巷口追逐嬉戲,笑聲清脆。
一位老嫗坐在門前的矮凳上,就著天光縫補衣物。
墻角,幾只母雞悠閑地啄食著地上的谷粒。
“王婆婆,您家領了孤老糧沒?”一個提著菜籃的婦人路過,停下腳步問。
“領了,領了。”老嫗抬起頭,臉上皺紋舒展,“月初里正親自送來的一斗米,半斤油,還有兩百文錢。夠老婆子吃用一陣了。”
“那就好。”婦人笑道,“朝廷如今真是體恤咱們。”
“是啊,是啊。”老嫗連連點頭,“聽說是皇后娘娘親自下的懿旨要善待孤老。”
“還有那安居房。”婦人道,“我娘家侄子在興化坊分了一套。一室一廳,有廚有衛,租金便宜。聽說住滿十年還能歸自個兒。可真是掉進福窩里了。”
“那是有福氣。”老嫗道,“咱們這老巷子聽說也快改造了。府衙派人來量過地了。要是也能住上那樣的新房子老婆子死也瞑目了。”
“快了快了。”婦人安慰道,“聽說工部正加緊規劃呢。按興化坊的規制來。”
“托圣上和王爺的福啊。”老嫗喃喃道。
林臻緩步走過,聽著老嫗與婦人的家常閑話,心中泛起一絲暖意。
新政的惠澤,如同涓涓細流,正悄然浸潤著最底層的黎民百姓。
孤老撫恤,安居工程,雖非驚天動地,卻實實在在溫暖了人心。
民心所向,便是新政最堅實的根基。
暮色漸濃,帝京華燈初上。
林臻站在熙攘的街頭,回望這座沐浴在燈火中的古老都城。
商賈的雄心,工匠的求變,士子的思辨,黎庶的期盼,如同無數細小的溪流,在“格物興國”的大潮下,奔涌匯聚。
新政的巨輪,已在紫宸殿上啟航,而它的航向,正由這萬千黎民的命運與選擇,共同書寫。
前路雖非坦途,然民心所向,大勢已成。
這帝京的脈搏,正隨著時代的驚雷,強勁而有力地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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