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張著嘴,滿臉訝異,剛要開口,便聽陸夫人怒喝一聲:“混賬東西!”
陸曜眼波微動,面上卻未有半分服軟。
陸夫人起身逼近兩步,厲聲道:“你怎會生出這般念頭?這是在質問為娘嗎?”
陸曜深吸一口氣,垂在身側的手微微發顫,抬眸望著母親,語氣毫無藏掖:“母親打從一開始便不看好她。先前將她留在府中,不過是當作擋箭牌——若陸家遭難,她尚可擔傳宗接代之責;若陸家安穩……她便是那用完即棄的棋子罷了!”
一番話落地,屋里的幾個丫鬟都垂了臉去,恨不能閉塞耳目,佯裝成什么也沒聽見。
“母親對她,并不認同,否則不會對她動輒教訓,更不會一而再的勸兒子納妾,如今圣旨已下,木婉秋有了名正順的身份進到陸家來,是否在母親眼中就又有了希望?而她那顆礙眼的棋子就該離開。”
陸夫人猛吸了口氣,手撫上胸口,艾媽媽在一旁忙將她扶住,這才急急道:“大少爺您這是說的哪跟哪兒啊?少夫人還好端端的在府上呢!”
陸曜怔忡,這時候,方夫人才有了插進話的機會,道:“你這糊涂小子,事都沒弄明白,就來尋你母親的麻煩,可是該打了,你媳婦兒好端端的在合宜院!”
陸曜怔住,隨后鎖住眉頭:“她去合宜院做什么?”
方夫人剛想同他說道,陸夫人已然順了氣,看著這個令她慪氣的兒子,陰陽怪氣的道:“是為娘做的,為娘見不得你們小夫妻待在一處,故意將她弄走的。”
得知她并不是被送走了,或是被母親私下藏起來了,陸曜方知自己誤會了人,當下臉色緩和了少許,但聽母親這般說,也知她是氣話,但……她自己,總不會突然搬走。
陸曜剛想開口問,為何讓她搬,這一回,方夫人堵在這母子中間,忙做起了說客。
“還能為什么?那本就是她自己的院子,憑何讓她堂堂少夫人同你擠在一個院子里啊。”
方夫人說話自來溫柔,此刻也有為人泄火之意,那語氣自然是順毛捋,陸曜的氣焰消散了許多,但臉色依舊沒有多好看。
“子摯,你既來了,二娘也少不得說你兩句,稚魚有身孕正是要安心養胎的時候,如今你們夫妻二人分院別居也是正好,你呢也少去煩擾她,這是為了她好,更是為了你們孩子好。”
說到這里,怕他還不解其意,只幽幽的暗示了句:“今兒個早上我去瞧她,整個人萎靡不振,毫無精氣,這樣怎么成?她本就纖瘦,若是孕期不養好,等到生產沒那力氣生孩子可是要吃大罪的。”
陸曜聞,身形一滯,瞬間明白過來方夫人的外之意,臉上泛起一絲不自在。他自認已是克制,從未傷她分毫,只是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樣,總讓他心頭憤懣難平,行事難免荒唐了些。但他心中有數,斷不會真的傷及她與腹中孩兒。
陸曜斂去眉宇間的急躁,整了整衣襟,轉身朝著陸夫人深深一拱手,語氣誠懇:“今日是兒子莽撞,未查清實情便來叨擾母親,是兒子的不是。改日兒子來向母親賠罪。”
陸夫人余氣未消,輕哼一聲,別過臉道:“你心里頭清楚得很!既知我不喜你那媳婦兒,還有什么好說的?在你眼里,媳婦兒倒比親娘還重要。你只管好好護著她,不必來瞧我這個老婆子的眼色!”
陸曜眉頭微蹙,正要開口,方夫人忙上前打圓場,笑著對陸夫人道:“大姐這是說氣話呢!你若是真不喜歡稚魚,怎會這般替她操心?哪有婆母對兒媳這般細致周全的?”說著又轉向陸曜,溫聲道:“子摯,你娘不知多疼你,多盼著這個孫兒,你可別再說渾話,寒了你娘的心。”
陸曜聞,深吸一口氣,俯身叩首,沉聲道:“兒錯怪母親,是兒的不是,今日便向母親賠罪。但有一句話,兒今日也要跟母親說個明白。”
陸夫人抬眸看他,臉上慍色仍未消減,卻也靜聽他下文。
靜默的大堂內,他的聲音清晰的傳到每一個人耳里。
“我陸曜此生,唯有陳稚魚一妻。”
“無論將來世事如何變遷,陸家是盛是衰,只要我在世一日,她便永遠是我的妻,此事絕不會有半分更改。娘,您素來疼我,便如疼我一般,也試著疼一疼這個媳婦兒吧。她是我的命。”
她,是我的命。
陸曜走后,原本氣結難受不已的陸夫人愣怔了許久,好半晌看向旁邊的方夫人,不確信的道:“這話竟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
方夫人抿唇一笑:“是呢是呢大姐,這肉麻的話,是從您兒子口中說出來的。”
陸夫人靜了兩息,隨后看著方夫人的眼眸,笑了一笑,意味難辨:“倒是不想,陸家還出了個情種。”
此話令方夫人臉上笑意消退,一時也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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