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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章(上).鴻雁在云魚在水

            要是,要是他不來哄她,她便要沉瓶折簪,當真與他和離了。

            突然冒出來的念頭讓裊裊暗自一驚。

            她怎么能這樣想?

            ……無非是篤定他喜歡她,丟不開手,她有恃無恐,才敢肆無忌憚。

            殷瀛洲未假婢女,端著碗步履匆匆,邊搖頭苦笑。

            適才逞一時口舌之利,三兩語將她氣哭,他亦追悔莫及。

            她年紀小,而他將近而立,竟也沉不住氣。

            于哄她這件事上,他早已熟爛,他的小媳婦兒心軟又愛嬌,眼淚要掉不掉地看他時,能生生將他的心腸揉搓稀碎。

            不出所料,她果然哭得眼睛也紅了,聽見他推門進來,立刻背過身去,留給他個后腦勺。

            殷瀛洲將碗放在旁邊小幾上,在榻邊坐定,笑著去揉她小臉:“心肝兒還惱我呢?”

            裊裊余怒未消,一偏身,盡量離他遠遠的,“誰是你的心肝兒?……你這壞胚一肚子黑水,心肝早浸得黑透了!你的心肝,我可當不起。”

            他混賬無良之極,就會床上撿好聽的誆騙她,哄著迫著要她擺出種種不堪姿勢,供他淫玩,由他作踐,大抵男人貪戀的就僅是這具身子而已。

            何況世間男子多薄幸,從來只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從前他得不到,定是百爪撓心地日夜惦記,現下弄到手了,滋味嘗遍,也就乏善可陳,寶珠變成魚眼珠,白月光變成飯渣子,連嚼過的雞肋都不如,徒增厭煩。

            裊裊既悲且怨,深恨自己耽于情愛泥足深陷,自厭自恥到只想去爹爹和娘的靈前狠狠大哭一場。

            殷瀛洲觸了個冷釘子,渾不在意地一笑。

            即便她不給他好臉色,他光對著她已心滿意足。

            “當的起,當的起,我恨不能將你時時揣心窩里,可不就是我的心肝兒麼?”他觍顏湊過來,緊著小心哄道:“要不要喝蓮子羹?我多加了你愛的龍眼。”

            裊裊抽抽搭搭地轉身,睜著兩只腫如桃核的兔子眼睛,嗓子也啞了:“你還來招惹我做甚?殷瀛洲,你大可不必喪聲歪氣的,好沒意思。倘若你膩了我,趁早講明和離,省得礙了你的眼。你另娶位可心的,我……我也好再去嫁人。”

            碗在桌子上重重一磕,幾滴湯潑濺了出來。

            殷瀛洲一把鉗緊她兩只手腕,發狠扯至身前,黑漆漆的一雙眼似傷人亦傷己的利刃,直直逼視她,聲音冷得像淬了冰碴子:“甚麼和離?!誰要和離?!我看你是大白天里發癡夢!”

            他的神情是從未見過的暴戾,手勁大得裊裊腕骨似要斷裂。

            裊裊嚇得呼吸一滯,眼淚也掉出幾滴。

            殷瀛洲怒極反笑,幾乎一字一頓:“誰敢娶你,老子就先玩爛你的屄,再剁了他雞巴塞他屁眼里!”

            殷瀛洲自回京后,也如清流名士一般做派,品茶觀畫,逗鳥賞花,談玄論道,他自嘲這叫附庸風雅,骨子里仍是村漢莽夫叫花子,可畢竟修身養氣,已多時未聽他說鄉野粗俗之語。

            此番乍聞,便分外好笑。

            尤其是,他今日為襯白玉冠簪,衣裳少見的換了竹月色,峨冠博帶,峻立如松,行止間蕭蕭肅肅,英秀絕倫,春夜新柳蟾宮謫仙也似,很有幾分遺世獨立的清貴公子風范,可一張嘴,卻與山野村夫毫無二致。

            反差之大,更叫人忍俊不禁。

            他明明是大動肝火,一臉凌厲如鋒的怒意,眉宇間盡是陰鷙戾氣,裊裊卻禁不住“撲哧”笑了一聲,蹙眉往后縮:“你握疼我了。”

            她就是有這種本事,輕輕巧巧一笑,便能提著他的心肝肚肺在烈火冰原里來回走一遭。

            掌他生死,吹灰不費,到底是他甘作她裙下之臣。

            雷霆之怒轉瞬消弭無形。

            殷瀛洲松了手,改捏她臉頰:“想再嫁人,等我死了吧!”

            又似想到滑稽之事,嗤嗤諷笑:“至于牌位麼……我是你的先夫,后首那位若是個死在你前頭的短命鬼,為免混淆,就只得屈尊寫個先二夫了。”

            先二夫?難為他能想出這么損人的稱呼來!

            盛氣凌人的嘴臉實在可恨。

            裊裊拍掉他的手,心里已原諒他,卻嬌氣地撅嘴:“世上比我溫柔貌美的好女子多的是,你何苦非要我不可呢?”含情帶怨地睨他一眼,“整日介對著我,想必膩歪得很。要不我也如賣藥材的崔家夫人,替夫君張羅幾位通房侍妾?江南金粉北地胭脂,桃紅柳綠各有千秋,不知夫君喜歡哪個?鶯鶯燕燕葷的素的湊上十幾桌馬吊,也好顯出我的賢惠大度來。再者,夫君你亦曾浮浪醉臥美人膝,千金豪擲為一笑,如今只我一個,未免委屈了夫君。”

            他說一句,她倒有十車醋汁子擰出來的話頭回敬。

            哥哥也不叫了,口口聲聲都是夫君,怕是心里打翻了一水缸的山西老陳醋,偏要裝出從容無事云淡風輕。

            早先在薄刀嶺,她坐在他膝上嬌嬌地纏問,不著寸縷任他疼愛的女孩兒太過可愛,他一時頭昏說漏幾句,彼時還暗自慶幸她面色如常,以為就此揭過,原是在這兒等著他。

            殷瀛洲拭去她眼角的淚,服軟般無奈嘆一口氣:“那些荒唐事都是在你之前,你就別拿話刺我了。誰叫我就好你這一口,旁人自然是給你提鞋都不配。”

            “總歸都是小的不是,小姐大人有大量,且忍耐些個,莫要同我一般見識,湊合跟著我罷……湯要涼了,不如小姐賞臉嘗嘗?”

            裊裊

            添加書簽展顏,猶不忘拿喬:“那你喂我。”

            殷瀛洲失笑,舀了一匙,看她慢慢喝下,伸手將她濕漉漉的鬢發拂開,嗓音沉沉,“日后生氣,打罵我也好,只不許再說和離這種狠心話……我與你,是要一直在一處的。”

            他說得緩慢而堅決,每一字每一句都重得像砸在她心底。

            裊裊喉嚨一哽,堵得不像話,剛要開口,胃里一陣翻江倒海,水樣穢物全吐在了殷瀛洲胸前。

            眼前又閃出幾顆金色小星星,耳朵里嗡嗡響,緊接著一黑,裊裊徹底失去了意識。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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