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一陣沉悶的響聲中,整面墻壁,竟向兩側緩緩移開,露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通往地下的黝黑洞口。
一股混雜著金銀的冰冷氣息,與紙張的陳腐味道,撲面而來。
沈卓提著一盞燈籠,走了進去。
當燈籠的光芒,照亮地窖內的景象時。
即便是心如鐵石的沈卓,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金山。
銀海。
入眼所及,是堆積如山的金錠與銀錠,在昏暗的燭火下,反射出令人目眩神迷,卻又讓人遍體生寒的光芒。
一箱箱碼放整齊的珠寶玉器,隨意地堆在角落,仿佛那不是價值連城的珍寶,而是一堆不值錢的石頭。
但真正讓沈卓瞳孔收縮的,不是這些金銀。
而是地窖另一側,那一排排頂到天花板的,巨大的紫檀木書架。
書架上,沒有一本圣賢書。
滿滿當登的,全是一卷卷用牛皮繩捆扎好的契約,與一本本厚厚的,用黑漆封面包裹的賬冊。
沈卓走上前,隨手拿起一卷。
那是一份賣身契。
揚州府外,李家村,村民李四,因欠鹽商高利貸紋銀五兩,無力償還,自愿將家中三代,賣與錢家為奴,永世不得翻身。
契約的末尾,是一個鮮紅的,沾著血污的指印。
他又拿起另一卷。
那是一份地契。
蘇州府某布商,因資金周轉不靈,向鹽商借貸白銀一千兩,以城中三間鋪面,城外百畝良田為抵。逾期三月,利滾利,本息合計三千兩,無力償還,鋪面田產,盡歸鹽商所有。
沈卓一卷卷地看下去。
賣身的契約,奪產的契約,逼良為娼的契約,甚至……是買賣人命的契約。
每一卷,背后都是一個破碎的家庭。
每一卷,都浸透著無辜者的血淚。
這些冰冷的紙張,比地窖里那座金山,更刺眼,更罪惡。
它們清晰地記錄著,這座金山,是如何用無數人的白骨,堆砌而成的。
沈卓緩緩地,將手中的契約,放回書架。
他轉過身,看著這滿室的金銀,與滿室的罪惡,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可他的心中,卻有一座火山,正在醞釀,即將噴發。
他走出地窖,重新回到地面。
外面的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一輪慘白的月亮,從烏云后探出頭,清冷的光輝,灑在院中那一排排冰冷的尸體上。
沈卓對著一名錦衣衛,下達了命令。
“把這些,都搬出來。”
“金銀,珠寶,契約,賬冊,一樣都不能少。”
“我要讓整個揚州城的人,都來看一看。”
“看一看,他們平日里敬若神明的鹽商老爺們,是用什么,來裝點他們的風雅,喂飽他們的腸肚。”
“我要用這座金山,為他們鑄一座墳冢。”
“我要用這些契約,為他們做一個棺材。”
他的聲音平靜,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志。
天,快亮了。
一場比這雨夜,更恐怖,更血腥的風暴,即將在黎明時分的江南,悍然引爆。
而他,沈卓,心甘情愿,成為陛下手中,揮下這致命一刀的,執刀人。
他抬起頭,望向京城的方向,仿佛能看見,那位端坐于九重宮闕之上的年輕帝王,正用一雙冰冷的眼睛,靜靜地注視著這里。
陛下。
您的刀,已經出鞘。
江南的血,才剛剛開始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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