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誠看向他,“哦?王縣令有何高見?”
王博眼神閃爍,飛快掃過周圍屏息的百姓,又看向趙誠,躬身道:“君上,此事牽涉甚廣,能否借一步說話,容下官細稟?”
“不必了。”趙誠抬手打斷,聲音平淡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壓,“有什么話,就在這里說,讓武安城的百姓也聽聽。”
王博額頭滲出細汗,只能硬著頭皮,提高了聲音,“君上有所不知,武安城的情狀特殊。
許多百姓沒有私田,并非無田可種,而是他們自愿賣身給了錢家。
錢家可是咱武安城的大善人家啊!”
他刻意加重“大善”二字,語氣懇切,“往年災年,是錢家開倉放糧,救濟災民。
是錢家讓出田地,讓百姓耕種。
也是錢家給口飯吃,才讓無數人沒餓死在街頭。
百姓們感念其恩,才賣身投靠,這都是心甘情愿的啊!”
“況且,”他話鋒一轉,目光掃過田壟,“武安城大半田地,本就歸錢家所有。
君上如今要按戶授田,那錢家的田又該怎么辦?
寒了善人心,以后誰還肯救濟百姓?”
這話一出,田壟間的百姓果然沉默了。
錢家在武安城盤根錯節數十年,尋常百姓見了錢家的人都要繞道走。
他們確實租種錢家的地,災年也確實領過錢家的“救濟糧”。
只是那糧食摻著沙土,領糧時還要給管事磕頭作揖,可在許多人心里,“錢家給了活路”的念頭早已根深蒂固。
此刻被王博點破,竟沒人敢出聲反駁。
趙誠看著這一幕,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毫不掩飾的嘲諷:“心甘情愿?”
他緩步走到王博面前,大氅在風中泛起暗紅血色。
“你說,武安城的土地大半是錢家的?”
王博被他看得心頭一突,膝蓋發軟,想點頭又不敢,只能訥訥道:“是……是祖上傳下來的產業……”
“祖上?”
趙誠張目而笑,聲音震得周圍的人耳膜發顫,“本將率軍破邯鄲、平代郡、掃滅趙境三十七城,縱橫三千里,這趙國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打下的,是我大秦將士用鮮血換來的!
邯鄲以西百里封地,是陛下親賜給我的武威君封地!”
他環視四周,目光如刀,掃過那些低頭的百姓,最終落在人群外那個錦衣漢子身上。
正是錢家管家錢忠,此刻早已面無人色。
“錢家是什么東西?也配在我封地里稱主人?”
“錢興何在!?”
一名身穿錦袍的胖老者渾身一抖,在錢忠攙扶之下匆匆走了上來,跪在地上,不敢直視趙誠,“錢興拜見君上。”
趙誠的聲音像淬了冰,“你來說說,這武安城的土地,是我說了算,還是你錢家說了算?”
錢興連連點頭,“自是君上說了算。”
趙誠點了點頭,還算識相。
“即日清丈土地,差了半寸,錢家上下人頭不保,聽清楚了?”
錢興臉色慘白,叩首回道,“清楚,小人清楚。”
田壟間鴉雀無聲,連風吹過粟苗的聲音都清晰可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