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凌亂的飛過火光,扎入奔跑的身體,摔倒的身影瞳孔中倒映著面孔朝下的同袍,粘稠暗紅的血漸漸蔓延至一起,在被砸出的坑洞中匯聚成一個小血泊。
后方跟進的士卒隨手抓住木梯的一節,一手舉盾,頂著上方傾斜的箭雨嘶吼著奔跑上前。
一架云梯在城下二十多丈的位置正在燃燒,木制的結構不時爆出噼啪聲響,黑煙蜿蜒升上天空,與城頭的黑煙遙遙相對,對面而舞。
前方城下,有展開的云梯搭上城頭,攀爬的身影偶爾發出慘叫跌落下來,墻根處滿是摔死的尸體與成堆的擂木、滾石,暗紅的血跡覆蓋了褐色的土地。
呼喊呵斥的聲音、巨石拋飛的呼嘯聲、奔跑腳步聲、火炮的轟鳴聲在汴梁城上下不停發出,代表著將領的旗幟排開,隨著秋日的風獵獵作響。
呂布站在望車上,四周是穿著黑甲、手持大盾鐵矛的左武衛甲士組成防御戰陣,手持神臂弓的射手在內列成三排,有兩架床弩分列左右。
寫著“齊”、“呂”兩字的大旗在上方飛舞,遠眺的身影收回目光,看下從正中位置偏向西邊的日光,邁步下了望車。
“讓前方的人停下吧。”隨口發出命令,呂布轉頭看向王政:“這里能用水淹……”,停頓一下,又搖搖頭:“算了,當朕沒問。”
插著腰站在那里面無表情。
王政眼觀鼻鼻觀心沒有出聲,汴梁防守力度昨日他就經歷一遍,今日陛下試探當是有了決斷了。
“傳令,大軍準備后撤,沒必要用人命去填了。”呂布走去赤兔旁邊,板著馬鞍踩鐙上馬,赤兔動了一下,在原地踩踏兩下,打個響鼻。
“喏!”
傳令兵揮動手中令旗,當當當――,鳴金之音在天空下回蕩,前方正在攻城的降兵與齊軍步卒開始有秩序的向后撤退。
不多時撤出城頭投石機、床弩的范圍,偌大的軍陣開始緩緩撤退,消失在城下位置。
“退了……”
“終于退了!”
“萬勝――”
汴梁城墻上,不少守城的士卒將領高呼出聲,有穿著禁軍服飾的人跪到地上抱著一具死尸痛哭失聲。
李綱皺著眉頭看著外面遠去的齊軍,又抬頭看看尚自明亮的天光,心中對齊軍現在撤離有著不解,半晌開口:“來人……”
“節帥!”
幾個面上有著黑灰的守城將領過來,抹一下臉上汗水,一張臉頓時更臟幾分。
“讓青壯打掃城頭,傳令下方后備士卒上來替換守城。”
李綱握著劍柄,看著遠處消失的黑色身影嘆一口氣:“雖說齊軍退了,也要小心防備他們偷城。”
幾個將領連忙抱拳:“是。”
點下頭,李綱一轉身:“來人,入宮。”
……
城內街道上滿是士卒、衙役的身影,普通百姓待在屋中躲避著可能的戰亂,代表敵軍退卻的鐘鳴聲響起之時,在街上巡弋的衙役方才敲響手中銅鑼,喊出“太平無事,可出家門!”的話語。
李綱沒去注意逐漸開始出門的平民百姓,一路騎馬匆匆而過,在皇宮中甩蹬下馬,一路飛奔入趙桓所在的殿內。
大門口處的禁衛沒有攔截任由他一路走入進去,剛剛打開兩扇木門就聽著一道熟悉的聲音。
“官家,外面齊軍撤退,這可是個好機會,若是此時派出使者入營商量和談之事,說不得齊人就此……”
“放屁!”李綱聽的心中火起,一張略黑的臉染上紅暈,直接走過來,用手一指說話的李邦彥:“我等在城頭打生打死,為的就是能夠不卑躬屈膝的入齊軍營帳跪在地上祈求和平,你這廝竟然還在鼓動官家行此軟骨之事。”
接著橫眉怒目看向趙桓:“還請官家斬此撩,維持我大宋朝堂清明之氣。”
前方站在趙桓側面的李邦彥臉上發黑,趙桓也是神色略顯僵硬,半晌扯了下嘴角,露出個似笑非笑的模樣:“李行營多慮了,士美(李邦彥字)不過是提出自己的見解,我朝還未有引獲罪之說。”
想了想,不等李綱開口,連忙道:“正好你來了,城上情形如何?”
李綱聞知道奈何李邦彥不得,只得勉強收了怒氣起身:“齊軍退卻的早,我軍損失不多,只是城墻損毀不小,需要連夜修補。”
“此等事情交給你,朕是放心的。”趙桓點點頭,不欲多說,一揮手:“今日打退齊軍辛苦,朕準備了御酒烤肉,李行營帶著去城上,代朕好生感謝今日守城之軍,退下吧。”
李綱無奈,知道這是皇帝在尋法子不與自己交談,只是今日一戰也確實沒太多好交待之,又接了勞軍的任務,思緒轉動一下,還是應了下來,說一句“臣告退。”,在這殿中待了沒多久的行營使就這般被打發了出去。
李邦彥看著他退出,鼻子中“哼哼……”兩聲,看坐著的皇帝面色青黑,眼珠一轉,湊到趙桓身旁:“陛下,李行營確實是國中柱石,奴婢聽聞城中士兵都對其信服的很,讓往東不敢往西,就是軍中素來有名望的將領說話也沒他好使,有些將士對此頗有微詞。”
“……你這廝,莫要說些挑撥之。”年輕的少帝橫了他一眼,沉默幾息,忍不住開口:“你說真的?”
李邦彥諂笑一下:“自然,欺瞞誰也不敢欺瞞官家恁啊。”,身子又彎的更低了一些:“西軍種家兩位老帥乃至其軍中悍將姚平仲皆在城中,仍是被李綱以身份壓制著,西軍的爺們兒都對此憤恨不平。”
“西軍……那是太上皇的。”趙桓口中輕聲說了一句。
李邦彥連忙搖頭:“官家此差矣。”
趙桓轉頭斜眼看他。
“西軍是大宋的,只要恁是官家,在這龍位上坐著,他還能翻出天去不成?況且他們之前確實是效忠太傅,不過現在嘛……”
看趙桓面上若有所思,李邦彥更是壓低幾分聲音:“童貫北伐之中連出昏招,多次失利,致使大批軍將戰死,尸首魂魄不得歸鄉,軍中還有多少人愿意一根筋的效忠他?”
趙桓眼神一亮:“你的意思是……”
李邦彥抬頭看看外面:“之前西軍有不少將領說,愿意為官家效死,只是一直被李綱攔著,沒能見著陛下罷了。”
年少的皇帝直直看著露出諂笑的內侍,伸右手向上招動一下,李邦彥湊過去,耳中傳來低低聲音:“你去將種師道、姚平仲招來,別讓李綱與太上皇的人知道。”
李邦彥笑一下,整個人幾乎折成個“丨”字:“是。”
……
種師道兄弟與姚平仲等將自然沒有李邦彥說的那般大怨,身為軍人,聽令衛國乃是正常的。
況且走到他們這個高度,身為將門的當家主,家族前途已經與大宋密不可分,是以這幾日的守城戰這些從西北過來的援軍也是任勞任怨。
然而這等情形也就到前幾日為止,太上皇、媼相童貫、李邦彥等人都在派人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