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儀殿內,燭火通明,氣氛卻比往日更為肅穆。
李世民召來了心腹重臣長孫無忌,房玄齡,以及幾位掌管文教,財政的關鍵官員。
他將趙牧的“義學支教”之策,仔細咀嚼消化后,融入自己的思考,以一番深思熟慮,高瞻遠矚的姿態呈現出來。
“……嶺南開發,非僅武力可定,亦非旦夕可成。”
“棉花之利,可富其民,然欲使其真心歸附,長治久安,需得教化先行,收攏人心。”
“然嶺南情殊俗異,若強行推行經義微大義,恐如強按牛頭飲水,適得其反,引生抵觸。”
“朕思慮再三,以為當因勢利導,借棉業興起,亟需大量核算,管理人才之機,于廣州,高州,振州三地,試辦義學。”
李世民聲音沉穩,目光掃過眾臣。
他詳細闡釋。
“聘中原未能及第,卻有心謀生進取之秀才,或家境清寒,愿南下闖蕩之寒門學子前往支援任教。”
“所教內容,亦以實用為先:首重漢文識字,書寫,輔以簡單算學,記賬之法。”
“若有機敏者,亦可授以基礎農工技藝,如棉株護理,織機簡易維護等。”
“此舉,一可為棉業乃至嶺南百業奠定人才之基;二可使俚僚子弟漸通王化,曉我中原禮儀物產之盛;三可緩解中原學子積壓之困,予其一條出路。”
“至于所需束脩薪俸。”他頓了頓,強調道。
“一概由棉業商會收益中支取,不動用國庫正項,亦不增加地方負擔。”
“眾卿以為如何?”
長孫無忌稍一思索,便透徹理解了此策背后的深遠意圖,立刻附議。
“陛下圣明!此策寓教化于實務,潛移默化,潤物無聲,實乃老成謀國之見!”
“既可應產業發展之急需,又可固嶺南長治久安之根基,更能廣施朝廷恩澤于邊陲,臣深以為然!”
房玄齡也捻須點頭,補充道。
“陛下所慮極是。”
“由商會出資,名正順,馮盎等處亦難有理由強硬反對。”
“且所教皆乃利于生計之實用之學,于當地百姓有切切實實之裨益,推行起來阻力必然小得多。”
“臣以為,此試點之策,穩妥可行。”
戶部尚書也表示贊同。
“不動國帑而能成此大事,善莫大焉。”
“臣會協同厘清商會收益支取流程,確保賬目清晰,用之得當。”
其余幾位重臣也紛紛表態支持。
細節很快被商議出來:首批三所義學的規模,教員招募標準,教材由國子監簡單編訂,以及如何與馮盎協調管理等。
然而,當這項經過御前商議,看似穩妥的決議草案,依照程序在中書省門下流轉,以備正式形成詔令時,消息依舊如同透過細篩的沙子,不可避免地泄露到了始終密切關注朝堂動向的崔敦禮耳中。
他拿著手下秘密抄錄來的簡要條文,手指因憤怒而微微顫抖,眼中的寒光幾乎要凝結成冰。
“好一個寓教化于實務!好一個潤物無聲!”
他在書房里對著盧承慶低吼,聲音壓抑卻充滿戾氣。
“李世民這是要將我們世家推入萬丈深淵啊!”
“今日他能在嶺南以‘義學’之名,行文化滲透之實,明日就能將這模式推廣至全國州縣!”
“若讓那些寒門賤胚通過這等途徑占據地方教化之權,啟蒙童稚,長此以往,天下人只知朝廷恩科,誰還會仰望我世家千年積累的學問聲望?誰還會在意門第血脈的清貴?”
“此風絕不可長!必須將其扼殺于萌芽!”
他立刻動用家族勢力,暗中串聯御史臺和門下省的自己人,授意他們準備發難。
次日朝會,當有關試點興辦嶺南義學的旨意提請公議時,御史臺的一名官員便率先出列發難,此人正是崔氏精心培養的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