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下首則是個身材微胖,穿著市井富戶常見的錦緞袍子,手指上戴著個碩大的金戒指的商人,名叫鄭倫,與滎陽鄭氏沾點遠親,靠著往日關系做些不大不小的買賣。
三杯濁酒下肚,話匣子便打開了,更多的是牢騷和恐懼。
“這日子……真是一天不如一天了!”王通猛地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體讓他咳嗽起來,臉漲得通紅,“審計司那幫閻羅王的徒子徒孫,前幾天又查抄了西市兩家鋪子,聽說掌柜的直接下了獄!”
“那可是……那可是以前崔公……”他猛地剎住話頭,警惕地看了看緊閉的房門,壓低聲音,“……門下老人開的鋪子啊!一點舊賬,翻來覆去地查,這分明是要把我們往死里逼!”
鄭倫用戴著金戒指的手指敲著桌面,唉聲嘆氣:“誰說不是呢!我那點小本生意,如今也是寸步難行。”
“貨款周轉不靈,上下打點比以前難了十倍!”
“而那些寒門出身的小官兒,更是一個個油鹽不進,板著臉只認規矩!”
“再這么下去,咱們這些人,怕是連粥都快喝不上了!”
盧柏捻著念珠,眼皮耷拉著,聲音干澀低沉:“喝粥?能保住腦袋喝粥就不錯了。”
“崔公還在天牢里,盧公一病不起……下一個,不知道輪到誰。”
“這輪換制一來,往日那些還能說得上話的老關系,眼看也要調走了。”
“以后……怕是連門路都找不到了。”
他的話語里充滿了兔死狐悲的凄涼和對未來的絕望。
一陣壓抑的沉默籠罩下來,只剩下油燈燈芯偶爾爆開的噼啪聲。
良久,鄭倫左右看了看,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得極低,幾乎如同耳語:“兩位老哥,難道……我們就真這么坐以待斃?等著被那幫田舍郎一點一點啃噬干凈?”
王通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又迅速湮滅下去,頹然道:“不坐以待斃又能如何?如今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那也未必!”鄭倫打斷他,眼中閃爍著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我前些日子……接觸了一個北邊來的朋友。”
“北邊?”盧柏捻動念珠的手指猛地一頓,渾濁的眼睛銳利地看向鄭倫,“你指的是……”
“還能是哪兒?”鄭倫聲音更低了,幾乎如同氣聲,“草原上的。他們……他們對大唐如今的情況,很感興趣。”
“尤其是……朝廷內部的一些麻煩。”
王通嚇得一哆嗦,臉色發白:“你……你瘋了!私通外蕃,這是滅族的大罪!”
“滅族?”鄭倫冷笑一聲,臉上橫肉抽搐,“現在跟滅族有什么區別?等著被審計司抄家,還是被輪換制逼死?”
“人家說了,不需要我們做什么驚天動地的大事。”
“只需要……在適當的時候,提供一些無關緊要的消息,或者……在邊境制造一點點小小的麻煩,讓朝廷的目光挪開,無暇他顧就行。”
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充滿誘惑:“只要朝廷的注意力被北邊吸引過去,審計司也好,輪換制也罷,必然放緩!”
“到時候,咱們就能喘過這口氣,甚至……還能趁機重新拿回一些東西!”
“他們許諾,事成之后,金銀,草原上的特產貿易路線,少不了我們的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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