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軸發出刺耳的嘎吱”一聲,不算響亮,卻足以刺破門內的寂靜。
迎面而來的景象猶如一盆混著冰塊的水,兜頭澆下。
小會議室那張能容納二三十人的橢圓形長桌旁,此刻竟然座無虛席,坐得滿滿當當。
全鎮所有副科級以上的領導干部,無一缺席。
每個人的表情都異常嚴肅,正襟危坐,面前的筆記本攤開著,筆放在一旁,卻幾乎沒人動筆。
這種集體性的沉默和緊張,本身就是一種強烈的信號。
平日里開會能溜則溜的幾個身影也赫然在座。
人雖多,此刻卻呈現出一種奇異的集體啞劇狀態——沒有閑聊,沒有寒暄。
只有一種凝結成硬塊的、近乎耳鳴般的絕對安靜,壓迫著人的耳膜和神經。
所有的目光,隨著門軸的轉動聲齊刷刷地、幾乎帶著灼熱溫度地匯聚過來,如同無數道探照燈猝然點亮,聚焦在剛剛推門而入的江昭陽身上。
那些眼神復雜無比,或暗含同情,或冷硬如冰,或毫不掩飾好奇,更多的則是純粹等待好戲開場的漠然注視。
這些無形的視線像細密的針,扎遍了他露在西裝外的每一寸皮膚。
在這凝固的目光之海里,三股截然不同卻同樣冰冷的光源異常刺目。
會議桌的主位,端坐著縣委副書記、縣長張超森。
他眼神銳利如鷹隼,仿佛能穿透人心。
他穿著一件深色的夾克衫,更顯沉穩,也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張超森僅僅是坐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整個會議室的絕對核心和壓力源。
這位一縣之長雙手交疊,隨意地擱在光潔的桌面上,姿態看似隨意,卻如磐石般穩固。
那張臉龐上平靜無波的眼睛射出的目光,精亮得如同初春屋檐下新凝結的冰錐一樣尖銳,不帶絲毫暖意地鎖定在江昭陽臉上。
在張超森的右側,一個身影格外筆挺利落。
趙珊——縣紀委新晉的副書記,實職正科!
在縣城這一畝三分地上,掌握著生殺予奪的紀檢利劍,絕對是令人敬畏的一方人物。
她穿著剪裁合體的深灰色職業套裝,內搭一件素色襯衫,領口系著一條樣式簡潔的絲巾。
她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脂粉,五官端正,線條分明,透著一股子干練和冷肅。
最讓人難以忽視的是她的眼神,平靜無波。
深邃得像不見底的寒潭,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以及體制內紀檢干部特有的、審視般的冷漠。
她雙手自然地交疊放在桌面上,姿態從容,卻散發著強大的氣場。
趙珊面前的桌上,一本印有紀委特有徽記的、深藍色封皮的專用《會議記錄本》端正地攤開著。
旁邊的黑色水性筆,筆尖向下,精準地壓在新翻開的那頁左上方的空白處,無聲地散發著程序化的威壓。
張超森左側的林維泉,面色顯得有些得意。
他目光閃爍,如同被強光照射的蜥蜴,幾次與江昭陽的視線接觸,卻在瞬間后又像觸電般飛快地滑開,躲避到桌面的文件或是遠處空洞的墻壁上。
最后,他只能盯著自己那只青筋微凸、擱在桌上的右手,食指無意識地、神經質地反復屈伸。
角落里的聲音像是毒蛇吐出的信子,陰冷又粘稠地鉆進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