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鹿苑回來后,昭衡帝明顯察覺到水仙情緒的異常。
他有些不安。
于是第二日,他特意安排了一場驚喜。
“仙兒,朕帶你去個地方。”
晨起后,昭衡帝沒有直接離開帳篷,而是等她起床,牽起她的手,朝獵場深處走去。
穿過一片茂密的松林,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片被清出來的空地,不大。
四周有侍衛遠遠守著,確保不會有野獸闖入。
空地的中央立著幾個箭靶,邊緣處搭了個簡易的棚子,里頭擺著軟榻、炭火。
“這是……”
水仙怔了怔。
“朕教你射箭。”
昭衡帝眼中閃著少年感的光芒,他從侍衛手中接過一把弓。
那不是軍中用的硬弓,而是特制的輕弓,弓身小巧,裝飾著銀色的花紋。
顯然,是為女子準備的。
他走到她身后,輕輕環住她。
手臂從她身側繞過,握著她的手搭在弓弦上。
“放松。”他低聲說,聲音溫柔得像在哄永寧,“看準靶心……對,就這樣……”
他的手掌包裹著她的手,帶著她緩緩拉開弓弦。
弓弦繃緊時發出的聲響在寂靜的雪地里格外清晰。
水仙看著遠處的箭靶,靶心鮮紅,在雪地里格外刺目。
“放。”
他的聲音落下的瞬間,她松開了手指。
箭矢離弦,破空而去。
“嗖!”
箭尖擦過靶子的邊緣,斜斜插進后面的雪地里。
沒中靶心。
但昭衡帝卻笑了,笑得眉眼舒展,比他自己射中了紅心還高興:“好!仙兒好身手!”
他松開她,快步走過去,親自拔下那支箭,又仔細檢查了箭尖,這才走回來。
“第一次就能碰到靶子,已經很了不起了。朕當年學射箭時,第一箭直接射到了樹上。”
水仙看著他眼中的光,接過箭,輕聲說:“是皇上教得好。”
昭衡帝笑意更深,又環住她:“再來!這次朕教你瞄準!”
一個上午,他們就在這片空地上。
他一遍遍教她拉弓、瞄準、放箭。
她其實學得很快,第三箭就射中了靶子,第五箭已經能穩定上靶。
可他似乎樂此不疲,總是找各種理由繼續教她。
調整姿勢、修正角度,一直將她圈在懷里。
午膳是在棚子里用的。
御廚送了烤鹿肉來。
不是他們親手烤的,是廚子烤好了,切成薄片,裝在暖盅里送來。
肉烤得恰到好處,外焦里嫩,香氣撲鼻。
昭衡帝親自剔骨,用銀箸夾起最嫩的部分,遞到她唇邊。
“嘗嘗。”
他眼中滿是期待,“這是今早獵到的,很新鮮。”
水仙張口,借著昭衡帝的手吃了。
肉汁在舌尖化開,確實鮮嫩。
“好吃嗎?”
他問。
她點頭。
昭衡帝笑了,又夾了一塊,繼續喂她。
自己反倒沒吃幾口,大部分時間都在看著她吃,偶爾為她擦擦嘴角,或者遞上溫熱的奶茶。
棚外是冰天雪地,棚內卻溫暖如春。
炭火噼啪作響,肉香混著松木的清氣,交織成一種令人恍惚的溫馨。
她該知足的。
她知道的。
可是……
“仙兒?”
昭衡帝察覺到她走神,輕聲喚她。
水仙回過神,抬眸看他。
昭衡帝望著她,忽然道:“等孩子出生,天氣暖和了,朕帶你去江南。”
“不帶儀仗,不驚動地方,就咱們倆。”
“像尋常夫妻那樣,租條畫舫,順著運河慢慢走。朕連路線都規劃好了,你想在哪里停就在哪里停,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他說得認真,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
水仙靜靜聽著。
良久,她才輕聲問:
“皇上說帶臣妾去江南……是微服私訪,還是皇家南巡?”
“皇上說,要帶臣妾去江南,像尋常夫妻那樣游山玩水。”
昭衡帝笑了:“嗯,朕答應過你的,不會食。”
“可是皇上。”
水仙緩緩打斷他,“我們不是尋常夫妻。”
昭衡帝笑容微斂:“仙兒……”
“皇上就算穿上布衣,扮作富商,身后也有暗衛隨行,所到之處仍有地方官暗中接駕。”
昭衡帝臉色變了,他不明白為何水仙忽然發難。
其實水仙也不知道,或許是有孕的緣故,或許是這段時間一件件事的累積,終于在這一刻爆發了出來。
“仙兒,你這是什么意思?”
他聲音沉了下來,“朕盡力給你最好的......”
“臣妾知道。”
水仙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皇上給了臣妾皇后尊榮……給了臣妾一切,除了自由。”
最后兩個字,她說得很輕,卻重重砸在昭衡帝心上。
他盯著她,像第一次認識她。
良久,他才開口,聲音有些發啞:“你要自由?這宮里哪里拘著你了?女官學堂,朕都讓你參與......”
“可臣妾還是出不了這座皇城!”
水仙第一次提高了聲音。
她的眼中泛起水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
“臣妾去江南,是皇上‘帶’臣妾去......臣妾做任何事,都是皇上‘允許’臣妾做。”
她深吸一口氣,淚水終于滑落:
“臣妾就像鹿苑里那些鹿......活動范圍再大,也還是在圍欄里!”
“你將自己比作被圈養的鹿?!”
昭衡帝震怒,低沉的聲音隱隱發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