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務府幾個老匠人,手藝還算過得去。”
他語氣尋常,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將錦緞包裹放在水仙手邊的小幾上,“閑著也是閑著,你瞧瞧可還入眼。”
水仙疑惑的解開錦緞。
里面是一本極為厚重的,封面用柔韌皮革精心裝幀的圖冊。
她翻開第一頁,呼吸便微微一滯。
并非尋常的平面繪畫。
那是一座江南小鎮的微縮立體景觀,黛瓦白墻的房屋錯落有致,小小的石拱橋橫跨在蜿蜒的溪水之上。旁邊還用清秀的小楷標注著地名、風物特點。
她輕輕翻到下一頁。
是西北的邊城與荒漠,粗糙的夯土城墻模型頗具質感,一隊駱駝商旅的剪影點綴其間,雖極小,卻動態十足。
再翻,是西南的竹樓......
這本立體圖冊,幾乎將她游記中所有折角標記過的地方,都以這種巧奪天工的方式呈現出來。
每一處景觀旁,都附有更詳細的說明,甚至是當地的特產小樣和注意事項。
這絕非一日之功。
水仙抬眼,看向坐在一旁,正低頭看著永寧玩耍的昭衡帝。
他似乎并未在意她的反應,只是側臉在春光里顯得沉靜。
水仙垂下眼,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瞬間涌起的波瀾。
“很……精巧。”
“謝謝。”
昭衡帝這才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溫和的笑:“你喜歡就好。”
自從水仙誕女后,他并未勸說水仙留下來,當時的承諾,是昭衡帝深思熟慮后做出的,他只是用這種形式,展現自己的支持。
然而,兩人之間的溫馨,并未讓朝堂上的波瀾停止。
這日早朝,氣氛有些凝滯。
以原劉太傅門生左副都御史王煥章為首,連同幾位出身舊世家的官員,聯名上了一道奏折。
奏折辭懇切,引經據典,先是稱頌皇后往日功德,繼而話鋒一轉,道中宮鳳體違和,久不視事,六宮無主,內務紛紜,恐非社稷之吉兆。
最后,委婉提出或擇賢能暫理,以安宮闈,以定人心。
意思,就是昭衡帝下的圣旨里提到的水仙身體有恙,暫時靜養,是中宮失責,不能長久如此下去。
奏折宣讀完畢,幾位站在前排的老臣,眼觀鼻鼻觀心。
寒門新晉上來的官員如廉辰熙等,則面露憤然,卻礙于資歷與場合,暫時未能出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悄悄投向御座之上。
昭衡帝靜靜聽著,面上無波,待那宣讀奏折的官員聲音落下,他才緩緩抬起眼,目光如深潭寒水。
“王御史,依卿所,皇后久不視事,便是有損國體雍和?”
王煥章心中一凜,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回皇上,臣等亦是憂心國本。中宮之位,關乎天下婦人表率,長久虛懸,恐生流……”
“流?”
昭衡帝打斷他,手指輕輕敲了敲御案上那本奏折,“皇后自入主中宮以來,賑濟災民、整肅宮闈、推行女官新政、善待妃嬪、誕育多位皇嗣……樁樁件件,功在社稷,德被后宮。”
他的聲音逐漸抬高。
“她去歲為疫病之事,親赴險地,不顧自身安危。她推行新政,觸怒多少守舊之輩,朕心里清楚!她接連生育,鳳體耗損,如今靜養將息,乃是天經地義!”
昭衡帝猛地抓起那本奏折,擲于御案之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驚得殿內眾人心頭一跳。
“爾等捫心自問。”
他冷冷掃過那些上奏的官員,“皇后之功,爾等加起來,可及萬一!”
“她如今休養,是朕之所愿!”
昭衡帝站起身,明黃龍袍上的龍紋在殿內光線下流轉著冰冷的光澤,“倒是爾等,不思報效,專務攻訐,拿著皇后休養之事大做文章,是何居心?!”
他薄唇輕碰,最終下了通牒!
“王煥章,你既如此憂心,朕便成全你。即日起,免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之職,歸家頤養天年罷。”
“至于其他附議之人,罰俸一年,以儆效尤。誰再敢妄議中宮,干擾皇后靜養,便不必在此議政了!”
殿內死寂一片,落針可聞。
廉辰熙等寒門官員則松了一口氣,甚至有人輕輕挑眉看向那群世家宗親。
現在誰不知道皇后娘娘就是皇上的逆鱗!
宗室世家等為了自己的利益,如此針對一個女子,還是一個有功有能的女子,真不嫌丟人啊!
金階之上,昭衡帝重新坐下,仿佛方才的雷霆之怒只是錯覺,語氣恢復平靜:“還有何事要奏?”
再無一人敢出聲。
這場風波,以昭衡帝絕對強勢的打壓,戛然而止。
水仙在后宮前朝的地位,更是無人膽敢撼動半分!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