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四。
一大清早,林家就異常熱鬧。仆從們進進出出收拾著遠行的行囊。明明一個院子,卻有三撥人馬。孫幼貞帶著管家和自已兒子以及其他林家子侄為一伙人。他們最早接到本家的邀請函,早早準備好行李,天不亮就收拾妥當出發,完全沒有要等老太君和黃玉一起走的意思。老太君做好了豁出臉帶著黃玉到海城本家喊冤的準備,誰知道正收拾著行李,海城寧家的邀請函送了過來。邀請函一看就是新寫的,樣式都跟孫幼貞在他們面前顯擺的那份明顯不一樣。而且一式兩份,另外一份給沈清棠的。沈清棠有些意外。她本打算好死皮賴臉硬跟著黃玉去,沒想到竟然有請柬給她。邀請函上寫的簡單,但是該表達的意思都說的很清楚。黃玉的請柬上說海城林家離得遠,消息慢,得知寧城林家有些許家庭矛盾時已經送完請柬,連忙再下一封邀請函邀請黃玉和老太君一起到海城做客。請柬上說本家有義務說和,也有義務照顧旁系孫侄家屬。翻譯成人話就是不知道孫幼貞跟黃玉有婆媳矛盾,為了家和萬事興,本家愿意當和事佬,邀請黃玉到本家一聚。還說林家現任族長覺得跟林長風和黃玉的孩子有緣,想給他起個名,孩子馬上百日也該記入族譜。算是承認了黃玉兒子是林家子的身份。沈清棠收到的請柬語氣更為官方一些。說感謝沈清棠對林氏媳婦兒伸出援手,且聽聞沈清棠為外地客,怕沈清棠出門在外中秋孤單寂寞冷,特邀沈清棠一起到海城林家做客。黃玉冷笑:“我又不是最近才受的委屈,真有心讓我兒子認祖歸宗,我來寧城之時就應該辦。不辦就是沒把我們的事放在心上,壓根沒打算管我們。這請柬送的這么匆忙這么晚,一看就是因為咱們的游船宴辦的漂亮才改了主意送來。”沈清棠聳肩,滿不在乎,“無所謂。咱們本來就要去,得到他們的認可,辦事更容易些不好嗎?”“好是好。”黃玉抿唇,“總歸覺得有些可笑。”也有些寒心。為婆家寒心,也為娘家。難怪都說出嫁的女兒沒有家了。沈清棠沒說話。無論古今,踩低迎高是人之常情。越大的家族越沒有人情味。皇家更甚。沈清棠不由自主看向季宴時。他察覺沈清棠的目光回望,一雙黑瞳一如既往的清澈。***黃玉和老太君一隊,用的是老太君的車馬。既然撕破臉,孫幼貞連逢場作戲都懶得,車馬都不給老太君和黃玉留。幸好老太君日常不住在林府,出行有自已的車隊。就算這樣,老太君也被氣的不輕,加上年紀大了,近日又連番舟車勞頓,才上車就昏昏沉沉的病倒了。黃玉不管真心還是假意都得在馬車上伺候著。相比較而,沈清棠這隊人馬就像出門旅游,自在許多。季姓護衛一人趕一輛馬車。之前沈清棠的馬車還是黃玉用著,他們這次乘坐的馬車都是季九安排的。一輛輛馬車堪比移動的小房子,比之前秦征的馬車還華麗不少。尤其是沈清棠乘坐的馬車,簡直是古代版房車。車上有一室一廳,還有專門的衛生間。當然衛生間只能簡單洗漱以及用恭桶上廁所,像現代房車那樣洗澡有點不好辦。晚上睡覺時,一室一廳還能合并成一室,一張大床供四個成人睡覺都沒問題。重要的是這馬車還能一分為二。路上合在一起,四匹馬拉車,又快又穩。碰到查規制的,就分成兩輛普通的馬車。大乾車馬也講究規制,六匹馬拉車是天子規制。其余人遞減,普通人只能腿著。車廂里擺滿冰塊,順便冰鎮著各式水果。季宴時跟沈清棠在一個車廂里。這種炎熱的天氣,他也不肯外出騎馬。何況,季宴時身體狀況似乎看起來更不好了些。昨夜季宴時暈倒后,很長一段時間族老和向春雨才出來。他們說,這是因為驅蠱到了尾聲,蠱垂死掙扎,季宴時才會這么痛苦。尤其是向春雨,一再囑咐沈清棠看好季宴時,讓他不要動武,多休息。沈清棠點頭應下。等回了自已房間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為什么她要為季宴時負責?向春雨他們才是季宴時的人啊!要勸也是他們勸才對。沈清棠瞥見季宴時唇色發白,臉也異常蒼白,伸手抱過糖糖,問季宴時:“你休息會兒?”以為和平時一樣得不到回應,誰知季宴時二話不說躺了下去。順從的讓沈清棠有些不習慣。客廳空間位置不小,足夠糖糖爬來爬去。果果似乎越來越好,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面色越來越紅潤。醒著時跟普通孩子沒有兩樣。可,沈清棠總覺得內心不安。說不出哪里不對,就是覺得不對勁。許是母子連心,也許是做母親的焦慮。沈清棠深吸一口氣,把不安甩掉。眼前的一切才是真實的。兩個孩子一動一靜在地墊上和諧的玩耍。糖糖個頭和身量比果果大了一圈,也更壯實一些,雙手扶著桌椅能站立。站著也不老實,扶著桌子邊緣,側頭朝果果嘰哩哇啦。也不知道是顯擺還是鼓勵。果果多數時候很安靜,不太理會糖糖的挑釁。同樣八個月大,沈清棠卻總有種果果在讓著糖糖的錯覺。沈清棠笑著加入兩小只的互動,手不遠不近的在他們附近護著。防著糖糖因為顛簸會后摔,也怕慣性會讓果果撞到桌椅邊緣。這陣子忙黃玉的事,已經很久沒認真陪過兩個孩子。兩個小家伙肉眼可見的在長大。來寧城后,衣服都又換了一茬。難怪都說,孩子三歲之前一定要多陪陪孩子,否則他們一不小心就長大了。糖糖如今都能含糊不清的叫她娘親。不過發揮不穩定,有時候能聽出來,有時候聽不出來。沈清棠突然有些想家,想李素問和沈嶼之還有二哥他們。***一道屏風之隔的內室,季宴時并未睡著。事實上,他如今想合眼都困難。每一塊骨頭,每一寸筋脈都疼到無法用語形容。他緩緩吐出一口氣,聽著外面一大兩小嬉鬧的說笑聲,身上的痛楚似乎減輕了不少。昨晚,族老問他是在什么情況之下中蠱的?如果是他跟沈清棠同房之時中蠱,那么這世上唯一一個能同時救他跟果果之人就是沈清棠。他沒回答。不是不想活,只是……沈清棠若知道那晚的男人是他,是殺了他還是會救他?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