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兵道:“郎君好生面善。”
譚曲心中咯噔:“面善?”
推算時間,他與祈善是在二十多年前結下殺身之仇。這位祈中書不可能在二十多年后還將他的畫像傳遍軍營,讓人警惕他這張臉吧?
這得是多大的仇?
好在,醫兵下一句就打消他的擔心。
“郎君與祈醫隊生得神似。”
相似到祈醫隊父母都生不出這么像的。
“祈……醫隊?”
這人又是誰?
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醫兵眼睛一亮,沖譚曲身后招招手,路過的祈妙被喊住。她還以為是同門師妹有什么請教,孰料醫兵只是爽朗笑道:“你來瞧瞧。”
祈妙不解:“瞧什么?”
剛說完就看到背對她的少年郎轉身。
露出一張跟祈妙很相似的面龐,只是少年略稚氣,而祈妙作為女子五官更加柔和。從一些特定角度來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倆是雙生子呢。祈妙一怔,譚曲也目露訝異。
“在下祈妙,字君巧,敢問郎君姓名?”
“譚曲,字樂徵。”
這個名字一出,祈妙眼皮跳了跳。
康國上下除了少數主君心腹,也就祈妙知道祈善的真實身份了。譚曲,譚樂徵,這個身份明明是她父親祈善的,怎么成了眼前少年的了?再看少年皮相年齡,祈妙愈發困惑。
這,總不能是個同名同姓的巧合吧?
祈妙選擇按兵不動。
旁敲側擊打聽譚曲來歷。
譚曲也未隱瞞,只道自己是曲國丞相喻海府上門客,此次是奉了府上主君的邀請,隨曲國使團一起來見見世面。這個回答挑不出錯。
祈妙道:“世面見到了?感覺如何?”
譚曲:“諸君豪邁颯爽。”
祈妙不用想就知道那個亂糟糟場景,不由莞爾:“你不用替他們遮掩,亂哄哄像菜市場對吧?我首次有資格上朝面君就趕上他們……那時候真嚇壞了,還以為自己夢沒醒。”
康國朝會,武德充沛。
炮轟同僚,指天罵地。
祈妙的善意讓譚曲放松下來。
二人很快發現他們不僅相貌相似,某些喜好也很雷同,特別是在善惡三觀上面簡直是在照鏡子。這種默契能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甚至讓譚曲忘了他此行來意。直到祈妙邀請他去軍中食堂用餐,他才猛地驚醒,試圖婉拒。偏偏那個醫兵又多嘴,透露他身患怪疾。
祈妙熱情道:“康國醫術最好的杏林醫士是我授業恩師,我可替樂徵引薦一二。”
譚曲嘆氣:“這怪疾無藥可醫。”
“不治一下怎知不能醫?”
譚曲從未見過康國軍營食堂這樣的地方,當他發現今日菜品有豬血,暗暗舒了口氣。
一菜一湯足以應付了。
祈妙卻覺得他食量太小。
民間都說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譚曲這點飯量給她也就塞個牙縫。可看到譚曲神色,祈妙猜測是北地菜品不合他胃口,便也沒有強勸。
他們來得不算早,食堂坐滿了人。
祈妙還以為自己又要席地而坐,倏忽眼尖發現角落有個空位,便帶著譚曲擠了過去。
“可否拼個桌?”
一大一小同時抬頭。
兩張臉嚇得祈妙差點將餐盤丟出去。
“主、主……”
沈棠視線掃過祈妙跟譚曲,表情有一瞬微妙:“坐吧,這里還有空余,不用拘謹。”
“多謝。”
祈妙沒有喊破沈棠身份。
她從父親這邊知曉主上已經歸來,但沒想到頭回見面會在軍營食堂。主上一臉不耐地夾著菜往殿下嘴巴里塞,動作實在算不上溫柔。
始終不發一語的譚曲都看不過去了。
“幼兒稚嫩,女君這般喂食過于急切。”
總要等人多咀嚼幾口再吃下一筷子。
沈棠眼神橫了過來。
語氣不冷不熱道:“不然你來喂?”
譚曲嘆氣,詢問那個胖嘟嘟女孩兒意見。
萬幸,小女孩兒并不抗拒他。
他也確實比沈棠有耐心,動作細致輕柔。
沈棠冷不丁問:“見到祈元良了?”
譚曲驚得幾乎要冒出冷汗:“嗯……”
好家伙,他與祈中書的殺身之仇真是公開的秘密?這仇家恨自己恨到何種地步,連康國國君都知道他?否則,她不會問這么一句。
“他怎么說?”
譚曲道:“祈君并未說什么。”
“什么反應都沒有?”
沈棠扒飯的動作都停下來了。
譚曲斟酌道:“沒有,想來是……時過境遷,祈君心智更勝從前,勘破了悟了……”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什么恩怨情仇不能看空看淡呢?
沈棠仔細咀嚼譚曲這番話,茫然眨眼,她竟不知元良大徹大悟了。啥時候的事情啊?難不成是自己半年前修補四柱那一回,將他刺激到了?仔細想想,這一猜測也不無可能。
她嘆氣:“原是如此,這或許是好事。”
執念太重了容易入魔啊。
具象化一些就是精神病病情加重。
祈善的病灶就兩塊,一塊是她,一塊是“祈善”,如今自己回來了,“祈善”也以特殊形態出現在他面前。這兩件事情他都能淡然以對,由此可見,他精神病離痊愈也近了。
譚曲點頭附和。
對,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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