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喻海的曾用名。
準確來說,他姓喻,名入江,字歸龍。
盡管世人多以單字為貴,可也有少部分地區盛行取雙字。喻海身世較為復雜,本是八方異族中的勛貴子弟,因戰敗被典當,幼時為質,后在忠仆護送下,輾轉入北地,意外走散,落魄瀕死,祈善二人與他的恩怨也是那時結的。不同的是一個救他性命,另一人……
“搶親扮新娘這種缺德事都干得出來?”
沈棠沒想到自家股肱之臣還是曹操plus。
曹老板跟小伙伴也就搶新娘,祈·惡謀·善搶新娘還扮新娘拖延時間,新婚之夜給了喻海一個大大驚喜。那時還是純情未成年小男生的喻海,被祈善哄得團團轉。人家又是掐著嗓子嬌嗔燭火太亮害羞,又是嗔怒拍紅新郎官手背說他毛躁急切,往合巹酒下瀉藥,時機成熟后,還讓躲在床幃內的同伙一蜂擁出來圍毆。
好好一個新婚夜搞得雞飛狗跳。
光想想那個場景,沈棠都要憐愛喻海了。
祈善想反駁,可又無話可說。
喻海生父是當時北地大族出身,母親是異族,二人結合不合禮法,屬于野合,直至兩地戰事平和,女方被遣回生下的喻海。喻海身份最尷尬的地方在于兩邊都不認,隨隨便便被塞了一門婚事打發。新娘雖是小門小戶出身,但世人都覺得喻海不配,女方也不情愿。
抵死不從雜種,籌備私奔。
抗拒之激烈,竟以命相搏。
祈善等人又與喻海早有齟齬,火上澆油。
于是有了上面的沖突。
祈善訕訕:“總有年少不懂事的時候。我是做得過火了,但喻海也沒干什么人事。”
喻海瞪了過來,祈善瞪了回去。
“你敢說自己全然無辜?”
喻海挺直的脊梁微微彎曲,避開視線,不知想到什么,他重新理直氣壯了:“即便少時經歷兩相抵消,可你之后的戲弄又怎么說?”
沈棠:“……還有瓜呢?”
有,還是大瓜。
這個瓜發生在祈善流亡途中。
因鄭喬之禍,北地局勢不穩當,喻海這個尷尬人也看清局勢,準備另謀出路。路上遭遇仙人跳,被騙光盤纏,渾身上下只剩一條犢鼻裈。這不是夸張描述,而是寫實遭遇啊!
喻海幽幽道:“是吧,阿茶女君?”
當年洞房群架之后,他就有些不對勁了,阿茶女君事件后再看到合眼緣的女君都忍不住懷疑是某個喪良心的家伙惡意偽裝。這個心理陰影愈演愈烈,最后發生了質變,他萎了。
準確來說是想到男女之事就生理性嘔吐。
當然,這個細節是秘密,無人知曉。
湊熱鬧的顧池:“……”
呵呵呵,倒也未必。
沈棠:“……阿茶女君?”
喻海沉痛閉眼:“他扮作賣茶女行騙。”
沈棠:“……”
好家伙,竟是經典的賣茶騙局!
祈善心虛一瞬,很快支棱起來:“拋開事實不談,即便我有錯,你就能驚擾死者?”
狂喜過后,祈善也發現譚曲怪異之處。
又想到喻海曾說的畏光怪疾,心中隱憂。
喻海漫不經心:“誰讓你這般廢物!別說你不想復活他,你早想了,你做夢都想,但你不行,所以只能光想。我也是意外之下發現自己文士之道可以重復進入山海圣地,本意只是想積蓄力量以待來日,未曾想會發現他的尸體。既然死的人是他,活著的又是誰?”
當年收到的消息也是冤家身隕山海圣地。
那時候還拍手稱快,大喊好死!
之后被阿茶女君騙個精光,復盤的時候才抽絲剝繭理清一切,一時間又氣又惱又恨,往昔羞辱齊齊涌上心頭——阿茶女君處處契合他心坎,他一度引為廝守終生的靈魂伴侶!
“不能繼續想下去了……”
喻海多年沒復發的舊疾又冒頭了。
真祈善也是為數不多真誠對他釋放過善意的人,可當喻海發現假祈善在偷摸找尋復活死人辦法,他心中惱恨,便想挾白月光以令惡謀:“總而之,最開始報恩也只是想給他殮尸,好讓他走得體面,可你這一插手……我若做到你這廢物終其一生也做不到的……”
喻海頓了頓,語氣玩味。
“你是不是該承認自己是個廢物?”
祈善會親口承認的。
在喻海的設想中,他應該挑個合適的機會,利用譚曲給祈善挖一個大坑,逼著祈善單刀赴會,自己再趁機讓他倆見面,利用譚曲迫使祈善跪下來,痛哭流涕承認錯誤再道歉。
如此,自己心結或能解開。
喻海咬牙:“你可知我這些年痛苦?”
私下找遍治療男科隱疾的名醫,沒本事的亂開一通藥方,有本事的直他心有郁結。
解鈴還須系鈴人。
要是公羊永業在,問他一句他行醫生涯可有一名渾身包裹嚴實、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古怪病患,他估計有印象。真是不可說的痛!
顧池:“……”
他腮幫子都酸了,掐大腿才勉強忍住。
祈善不知隱疾一事,只看到喻海神色悲憤,再看到能說能笑的故人,他張張嘴,罕見地生出幾分心虛,扭過臉:“他因你而重返人間,你自是我恩人,讓我承認廢物也可。”
能仗著文士之道妙手丹青到處開馬甲,什么手段好使用什么,祈善的臉皮自然不是薄的,相反還厚得很。只要有利可圖,別說親口承認廢物,讓他昭告天下也是可以的。
喻海的臉不自然扭曲。
祈善承認太痛快了,他不爽啊!
不僅不爽,他更加生氣。
指著鼻子罵:“你能不能有點骨氣!”
祈善:“……那你要我怎么辦?”
又要他承認自己是廢物,又呵斥他承認太痛快沒有骨氣,難伺候。他今日心情好,耐心也足,不跟喻海計較。喻海心結解開沒解開不清楚,但顧池能肯定他這會兒很不痛快。
碰上惡謀,也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啊。
故友重逢自然有許多話要說。
其余人都識趣讓出空間。
祈妙也想走的,但被祈善拉住。
“君巧,你坐下。”
“是,阿父。”
譚曲這才意識到自己剛認識的女君是摯友的女兒,不由帶上看晚輩的慈愛眼神。祈善何其了解他,開口解釋:“她叫祈妙,是你大兄康年之女,數年前被過繼到祈善名下。”
他看著少年,認真道:“是祈善之女。”
譚曲瞳孔微微震顫。
無人知曉他此刻的心情。
某種酸澀飽脹從眼眶蔓延到心臟,微微一扯就讓他心尖生疼:“你這是何必?我當年救你不是圖你記著救命之恩,更不是想將你困在過去。什么叫是‘祈善之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