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繹尚未應承,就聽不遠處隱隱約約傳來密集的銅鑼聲和鼓聲,咣咣咣,咣咣咣,咚咚咚,咚咚咚,敲得好不熱鬧。
原本奔著他們過來的小紅蛇們聽見這銅鑼聲和鼓聲,竟全都調轉了方向,朝著響聲的方向飛快游去。在旁翹首看大戲的赤蟒也不矜持了,扭動粗壯的身軀,但凡它經過的桃樹都下了一場桃花雨。
“這是,你派來的救兵?”今夏不解。
陸繹搖頭,同樣不解。
今夏看著群蛇奔往的方向,片刻之后才后知后覺地吐出一口長氣,得意洋洋道:“我就知道,小爺自有金甲神人護佑,遇難成祥,逢兇化吉,那有不明不白就葬身蛇腹的道理。”
陸繹斜眼睇她,正欲躍下樹去,卻見群蛇復奔了回來。今夏趕緊往樹上努力蹭了蹭。
不止是蛇,還夾雜著橫沖直撞的野豬,和搏命狂奔的野兔,驚濤駭浪般涌過來。蛇的嘶嘶聲,野豬的嚎叫聲不絕于耳,野兔與小紅蛇抵死糾纏。
今夏眼睜睜地看著赤蟒將碩大的蟒首一擺,一口咬住一頭野豬,看得她喉嚨一陣陣發緊,總覺得赤蟒肯定要噎著。
還不到一炷香功夫,這場蛇群的饕餮盛宴漸行漸遠,沒有蛇再來理會樹上的他們,連赤蟒也不知隱沒到何處打嗝去了。
待一切歸于平靜,陸繹躍下樹來。今夏也跟著跳下來,卻因為腦袋尚昏沉沉而摔了個跟頭,正跌在尾椎骨上,疼得她直呲牙,又不好意思伸手去揉。
“你這輕功……疼?”陸繹問。
她尷尬點點頭。
“有金甲神人護佑,還會疼?”他輕描淡寫地譏諷一句,抬腳
便走。
今夏聳聳肩,剛剛死里逃生,心情著實好得很,也不與他作一般見識。快走幾步,追上他,兩人并肩行出桃花林。
隨著腹中那股火燒火燎的感覺向四肢擴散,加上出了桃花林的瘴氣范圍,今夏腦子混沌漸漸消散,泛回幾分清明,方后知后覺地想到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大人!”她急走至他身前,焦切問道:“昨日,是您救了我?”
陸繹停住腳步,面上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緒,既不否認也不承認:“為何這般問?”
“你方才給我吃的藥,和我昨日所服藥丸一模一樣。”
“這藥名喚紫炎,乃宮中所配制,市面上買不到。”陸繹頓了下,看著她,“但據我所知,錦衣衛中有此藥者,就不下二十人。”
今夏楞了楞:“您是說,昨日救我者,另有其人,且很可能也是一名錦衣衛?”
“我可沒這么說。”
他慢悠悠道。
“那您是什么意思?”今夏不解。
“救你的人可能是我,也可能是別人。”他瞥她一眼,“你是六扇門的捕快,不需要我教你怎么查案,可也不能連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弄不明白吧。”
今夏干瞪著他,著實很想掐著他脖子,讓他把實情痛痛快快吐出來。
應該不是他,要不然他干嘛不承認?她暗自心道:這姓陸的最愛挾持人,這么現成的讓人對他感恩戴德的好事,他沒道理不認,嗯,肯定不是他!
正思量著,她又聽見陸繹的聲音。
“不管昨日是不是我,今日總是我救了你一條命,你莫再糊里糊涂地弄混了。”
“啊?!”今夏楞了楞,“可、可、可剛剛你差點就丟下我自己走了。”
陸繹面不改色地提醒她道:“你莫忘了,之前那條蛇在你身后時,是誰幫你逃過一劫。要不然,現下你就該和那頭野豬一塊兒呆著。”
和野豬一塊兒呆著?在蛇腹里么?今夏默了默。
不過,他說得倒是沒錯。
今夏深吸口氣,恭恭敬敬地抱拳道:“大人救命之恩,卑職沒齒難忘,來世結草銜環、執鞭墜鐙……”
陸繹打斷她道:“別等來世了,這輩子想著還就行。”
“……大人,在我心目中,您一直是境界很高的人。我以為您會說:區區小事,舉手之勞,何足掛齒。”
“你的性命,你覺得是小事?”陸繹反問她。
今夏只能道:“當然、當然不是。”
“都說滴水之恩涌泉相報,”陸繹將身體欺近她,慢悠悠道,“你,千萬,想著還啊。”
“……卑職明白。”
今夏行去牽自己的馬,一路走一路想,忽然發覺不對勁的地方,牽著馬回來朝陸繹道:“大人,卑職還有一點點異議――那條蛇本來就沒打算直接吃掉我們,就算您那會兒不拽著我跑,它也只會噴毒瘴,所以,那個那個……不能算救命之恩吧?”
陸繹靜默片刻,淡淡問道:“你知道紫炎在黑市上賣多少銀子一顆么?”
今夏靜默片刻,轉瞬堆出笑臉,點頭哈腰道:“恩公勞累,快請上馬,卑職為您牽馬如何?”
陸繹頷首,也不攏肀閔下懟
今夏牽著馬匹,心中自是嘆了又嘆,想不到會欠下他的恩情,若是旁人倒也罷了,怎得偏偏是陸繹。此人慣是會拿捏人的,如今憑借此恩,還不知將來要她去水里火里怎生折騰。待一口長氣嘆罷,她復抖擻精神,心道:憑他怎樣,終歸還有條命可以還,小爺只管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報了他這份恩情便是,怕他作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