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失笑搖頭:“這算哪門子慷慨?呵呵……方法不值錢,真正值錢的是把方法變成現實的能力,就如圣賢經典,圣人的方法論說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又有多少人做到了?”
徐渭一滯,苦笑點頭:“戚將軍所極是。”
戚繼光打趣道:“文長兄是不是又要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啊哈哈……”徐渭暢然大笑,“戚將軍好生風趣,不過,本官還是要說,咳咳……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這短暫的接觸,讓徐渭大為放松。
文官對武將,武將對文官,大多數情況下都是相互瞧不上眼。
徐渭光桿布政使一個,自覺有求于人,都做好委屈受氣的準備了,卻不想,對方不僅不粗鄙,且還十分友善,慷慨,好相處……
“戚將軍與一般的武將真不一樣。”徐渭由衷道。
隨即又覺如此說不妥當,打擊面過廣,也有激起文武對立的嫌疑,遂改口道,“乃是武將中的武將,帥才中的帥才!”
戚繼光沒計較徐渭的偏見,哈哈笑道:“我是總兵,你是布政使,咱倆平級,你咋還拍上我馬屁了,真要拍……也當拍永青侯才是。”
徐渭聳聳肩,玩笑道:“關鍵是拍永青侯馬屁沒用啊,過兩日永青侯拍拍屁股就走了,我拍出朵花來,又能如何呢?”
李青白眼道:“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真是沒品。”
不是侯爺,您說這話就不臉紅嗎?徐渭哭笑不得。
又說笑一陣兒……
戚繼光起身朝李青一禮,道:“下官失陪,我得去前堂召集部下將官,將這些信息說與他們聽。”
頓了頓,“侯爺和文長兄一路奔波,一會兒我讓親兵送些酒菜過來,你們早早休息吧。”
“成,你忙你的,不用管我們。”
徐渭連忙補充道:“戚將軍,徐渭厚顏,接下來相當長一段時間,就住在你這里了,不麻煩吧?”
布政司衙門遙遙無期,又不能對大灣宣慰使過于熱情,徐渭連個住的地兒都沒有,能讓他心安的地方,也就戚繼光這勉強可稱之為總兵府的帥營了。
戚繼光豪爽道:“當然沒問題!”
“多謝。”
“客氣。”戚繼光一拱手,“告辭,兩位留步。”
罷,龍行虎步的去了。
徐渭緩緩收回目光,可憐兮兮道:“我說侯爺啊,您真就這么走了?”
“你知道你現在最大的問題是什么嗎?”
“啊?”
李青淡淡說道:“你最大的問題是,你還未從‘師爺’這個身份中脫離出來,以前你輔助沈煉,近兩年你輔助張居正,雖然張居正為你謀了個官職,可你還是下意識地把自已當做師爺,而非真正的官員。”
“剛才說到士兵的習慣問題……你好好想想,你如此,何嘗不是習慣使然?”
李青嘆道:“你有才學,亦有能力,你是個智者,卻把自已歸于智囊,這何嘗不是妄自菲薄?”
“我能理解,畢竟做師爺只需出謀劃策,并不參與決策,而決策意味著承擔風險,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師爺,不可避免的養成這種心理……”
“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真正的獨當一面,而不是做一個優秀的師爺!”
李青幽幽道:“誰承擔后果,誰有決策的資格,敢于決策,才能成為強者。以前你沒有能力承擔后果,你沒有資格決策,如今你有了,你有了成為強者的資格,而你卻畏縮了。”
徐渭面孔漲紅,無地自容。
“我非是奚落你,只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嗯…,其實我也沒生你氣,從沒有參與過決策,且一上來就面臨如此棘手的情況,換之任何一人,都會如你這般。”
李青苦笑道,“理解歸理解,可我還是有一點點失望,沈煉夸你腹有韜略,張居正贊你極具才學,我亦深知你非常人,可你……獨缺少了強者之心。”
“下官……”
“不必道歉!”李青打斷他道,“我不是苛責于你,畢竟……是我為難你在先。”
頓了頓,“你若實在不愿,我自不會真的去勉強你,你大可放心,朝廷不會因此遷怒于你,我與皇帝說明情況,之后你在金陵做出了成績,依然可以得以升遷。”
李青溫和道:“你也不必惶恐,咱們以前如何,以后還如何,過兩日咱們一起回金陵!”
“下官不想回去!”徐渭紅著臉,甕聲道,“下官要留在大灣!”
“不要意氣行事,我沒有看不起你的意思。”李青好笑道,“你以前有功,你現在也無過,還是說,你以為我是心胸狹隘之人?”
“侯爺當然不是心胸狹隘之人!如侯爺心胸狹隘,豈有今日之大明?”
徐渭正色道,“聽聞侯爺這一席話,下官才真正認識到了自已的問題!唉…,侯爺教訓的是,量小非君子,徐渭之量……太小了。”
“確定了?”
“確定了!”
徐渭認真道,“徐渭只愿在大灣做狼,不愿回金陵做狽!”
“狼狽……有你這么比喻的嘛。”李青笑罵道,“話糙理不糙,也不帶這么糙的啊。”
“下官不會回去了。”徐渭再次強調。
“行行行,依你依你……”李青滿不耐煩,心下卻是一樂——小小徐渭,拿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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