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展開紙條。
上面沒有多余的字,只記錄著一個案卷的編號,以及一句話。
“周御史之子,景泰三年,于江南任上,侵占民田三十頃,卷宗存于都察院南閣三號架。”
又一條大魚,自己送上門來了。
御書房內,空氣凝滯。
皇帝趙乾坐在書案后,楊相與張居正分坐兩側,三人面前的茶水早已失了溫度。
陸淵垂手立于殿中,安靜等待著。
半個時辰前,他將一份完整的戶部清查總冊,以及一份名為《一條鞭法疏》的奏折,呈了上去。現在,君臣三人已經看完了。
沒有人說話,這種沉默比任何喧嘩都更具重量。
殿門被內侍輕輕推開,一身侯爵朝服的鎮北侯陸戰,邁步走了進來。
他沒有看陸淵,徑直走到御前,行禮。
“陛下召臣前來,所為何事?”
趙乾抬起手,指了指桌案上的奏折。“侯爺看看吧。”
陸戰上前,拿起那份《一條鞭法疏》,一目十行地掃過。
他看得很快,但臉上沒有任何多余的起伏,仿佛看的不是一份足以撼動國本的變法綱領,而是一份尋常的請安折子。
他放下奏折,轉向皇帝。“陛下,臣看完了。”
“侯爺覺得如何?”趙乾問。
“荒唐。”陸戰吐出兩個字。
他轉向陸淵,這是他進殿后第一次正視這個兒子。
“祖宗之法,行之百年,自有其道理。稅制雖繁,卻能因地制宜。官紳一體納糧,更是動搖國本之舉。大夏的士紳,是朝廷的基石。邊鎮的軍功勛貴,是社稷的屏障。新法一出,基石動搖,屏障自危,此非強國之道,乃是自毀長城之舉。”他的話語不疾不徐,每一個字都擲地有聲,聽上去并非為了私利,而是全然出于對國家安危的考量。
楊相想要開口反駁,卻被張居正一個手勢攔下。
他們都清楚,這種級別的辯論,只有陸淵自己能應對。
皇帝趙乾的指節,在龍椅的扶手上輕輕敲擊,他確實產生了猶豫。
陸戰的話,擊中了他作為帝王最深的憂慮,那就是穩定。
陸淵沒有與他辯論祖宗之法,他只是對著皇帝躬身。“陛下,臣另有一物,請陛下御覽。”
“呈上來。”
陸淵沒有拿出卷軸,而是對殿外的內侍點了點頭。
兩名小太監吃力地抬著一個巨大的卷軸走了進來,在御書房中央的地板上,緩緩展開。那是一張前所未有的圖。
一張足有一丈長,半丈寬的巨大圖紙。
《大夏財政流向與虧空圖》。圖紙以大夏疆域為底,上面用不同顏色的線條,標注著錢糧的流動軌跡。黑色的線條,代表著從百姓手中征收的稅糧,它們從帝國各處匯聚,最終流向京師國庫。
但這些黑色的線條,在離開州府之后,就變得越來越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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