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起時如古箏撥弦,清亮悠遠,尾音卻陡然轉為低沉,仿佛一顆玉珠墜入深潭,激起圈圈漣漪。
余韻不絕,隱隱竟有幾分雷霆悶響前的壓抑之感。
正是秋月湖秋雷劍經中記載的高深劍術——劍氣雷音!
雖不及陳爍那般引動天地氣機、雷音滾滾的聲勢,卻已得其中精髓。
若是有同為觀海境的劍修,聽得這道劍吟,怕是回如當初的林照一般,五感皆失,神魂困厄。
可對于符殤而,這道劍吟中蘊含的神魂殺力不值一提。
他只是停下來拿書的動作,面無表情的垂眸,望著林照。
“哦,成了?”
“……”
“……”
“昨夜剛好有些感悟,便試了試。”林照收起銜燭,面不改色,“符師,我練得可有差錯?”
“沒錯。”
符殤收回目光,淡淡說道,“不錯,嗯,練得很好。”
“就是威力弱了些,還需潛心修行。”
他緩緩低下頭,將那部記載秋月湖“秋殺之術”的典籍放回原處。
安靜了片刻,符殤聲音涼涼道:
“短短時日,能悟到這一步,已屬難得,看來你在這部劍經上確實下了番功夫。”
“就是太弱了,何時你能讓這劍音不僅入耳,更能撼神,令聞者如見天威,方算真正登堂入室。”
林照拱手道:“多謝符師指點,弟子受教。”
“去吧,”符殤重新拿起書卷,揮了揮手,“早去早回。山中雖好,紅塵亦是砥礪場。”
林照再行一禮,悄然退出書閣。
符殤緩緩抬起頭。
沉默片刻,男子站起身來,在房間里走來走去。
半晌后忽然停步,在原地露出沉思之色。
一道黑色劍光忽現在他手旁,懸停,是一把無柄飛劍。
符殤瞧著自己的本命飛劍,心湖波動難以平息:
‘后天劍體,真就這么不講道理?’
林照從九樓走下。
符殤提及劍氣雷音,讓他不由想起那位秋月湖的劍修,陳爍。
將近一年的光陰,林照修習四脈劍術,修為也慢慢從觀海初境,突破至觀海中境,陳爍還是觀海巔峰。
練氣士第七境與第八境的那道“龍門”,當真不是那般好越過的。
登山一途,有人快便有人慢。
天賦這種東西,無法與人平分。
魏晉二十修行,四十玉璞,修行不過二十年。
馬苦玄拜師真武山,連破三境。
李希圣在小鎮潛修,一年登臨洞府。
劉灞橋、蘇稼可以視“龍門”于無物,福緣深厚的賀小涼,年紀輕輕更是成為金丹境。
可這些不能代表修行這件事很容易。
君不見浩然九洲,多是白發蒼蒼、壽元枯竭的龍門境、金丹境練氣士。
短短不足一年的時間,并不足以支撐那名劍修躍過此關。
他走出觀劍樓,迎面一陣山風裹挾著細雪撲來,打斷了思緒。
抬眼望向神仙臺的方向,心念微動,墨色長劍銜燭悄無聲息地懸浮于身前。
林照抬步,輕輕踏上劍身,身形隨之飄然而起,隨后化作一道深沉的墨痕,切入漫天風雪之中。
劍光過處,風雪為之辟易,留下一條短暫的真空軌跡。
墨色很快便升過了半山腰的云海,將風雪廟連綿的群山殿宇拋在腳下。
云海之上,天光豁然開朗。
下方是翻滾如浪的云層,上方是湛藍無際的蒼穹。
劍光速度更快,向著北方疾馳而去。
風雪廟,祖師堂。
趙景真轉身看向天邊,滿是稚意的眸子里,映出一道如夜色般深沉的劍光。
“老祖,可要讓山里的護道者暗中跟隨?”
秦氏老祖在一旁說道。
趙景真搖頭。
秦氏老祖緩緩踱步至門外,瞧了眼天邊,又忍不住道:
“老祖,那可是‘后天劍體’啊!”
“觀此子這一年來的進境,悟性之高,心性之穩,實屬罕見。假以時日,莫說貫通我風雪廟六脈劍術,便是繼承您那部分古蜀劍脈真傳,也不是難事。若悉心栽培,未必不能成就一位比魏晉更年輕的上五境劍仙!如此璞玉,您……您就這般放心?”
趙景真目光看著遠方,那雙清澈的眸子里仿佛映照著千年風雪。
心想有什么不放心的。
人家家里放著的那位,咱風雪廟聯手真武山,兩家再喊上中土祖庭那邊,順帶把風雷園、正陽山、寶瓶洲大大小小的山門都拉下水,一起并肩子上,都不夠那位前輩砍的。
想起那塊變成空殼子的斬龍臺,和前輩的幾句指點,趙景真看著天邊消失的劍光,愈發感到不真實。
‘莫非那驪珠洞天……當真是我風雪廟大興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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