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京城。
一匹口吐白沫的快馬沖進了德勝門,馬蹄鐵在青石板上擦出一串火星。
信使滾落下馬,還沒站穩,手里舉著那個加了火漆的銅管,聲音嘶啞,“北疆八百里加急!呈送御前!”
銅管經過三道安檢,半個時辰后,擺在了養心殿的御案上。
蕭燁正在批閱林太師呈上來的折子。
折子里,滿篇都是歌功頌德,夸蘇家滿門忠烈,夸皇貴妃德冠六宮,甚至建議給蘇宏再加九錫。
字字句句,都是要把蘇家往火坑里推。
蕭燁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朱筆一扔,將那折子掃到一旁。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捧著銅管上前,“萬歲爺,蘇大將軍的急奏。”
蕭燁神色微動。
這個時候來的急奏?是謝恩?還是邀功?
他拆開火漆,取出里面的奏折,展開。
并沒有預想中的謝恩表,也沒有請求糧草的軍務單。
一行行力透紙背的墨跡,字跡甚至顯得有些潦草和蒼涼。
蕭燁的視線快速掃過。
隨著閱讀,他原本漫不經心的坐姿慢慢收起,眉頭越鎖越緊,最后指尖在大案上輕輕叩擊。
“乞骸骨……”
他低聲念出這三個字,眼神晦暗不明。
“啪。”
奏折被合上,扔回案頭。
蕭燁站起身,在殿內踱了兩步。
蘇家這時候要退?
剛封了皇貴妃,正是一飛沖天的時候,手握三十萬重兵的大將軍,突然說自己老了,提不動刀了?
這是真的怕了,還是在試探朕的容人之量?
“擺駕。”
蕭燁停下腳步,目光看向窗外清芷宮的方向。
“去清芷宮。”
……
清芷宮內。
蘇凝晚這幾日過得并不安生。
雖然還沒正式行冊封禮,但皇貴妃的名頭一下來,哪怕閉門謝客,每日送到門口的禮單也堆成了山。
孟婉兮正在偏殿帶著幾個女官核對賬目,算盤打得噼里啪啦響。
蘇凝晚躲在內殿,手里拿著把剪子,對著盆里的那株紅梅修修剪剪。
“娘娘,這枝兒剪了可惜。”寶珠在旁邊心疼,“剛開了兩朵呢。”
“太張揚了。”
蘇凝晚咔嚓一剪刀,將開得最艷的梅花剪了下來,“枝頭太重,根基不穩,風一吹就斷。不如剪了,還能在瓶子里多養幾天。”
話音剛落,門口傳來太監的唱報聲。
“皇上駕到——”
蘇凝晚放下剪子,還沒來得及起身,蕭燁已經大步走了進來。
他揮退了想要行禮的宮人,甚至沒讓李德全跟進來。
內殿只剩下他們二人。
氣氛有些沉悶。
蘇凝晚敏銳地察覺到了蕭燁情緒的不對勁。
“陛下怎么這時候來了?”
她如常遞上一杯茶,神色自若,“前朝的事忙完了?”
蕭燁沒接茶,直接從袖子里掏出還要帶著北疆寒氣的奏折,放在桌上,推到蘇凝晚面前。
“你父親的急奏。”
蕭燁看著她的眼睛,語氣辨不出喜怒,“連夜送來的。剛到朕的手里,還熱乎著。你看看。”
蘇凝晚心頭一跳。
她拿起奏折。
展開,一目十行。
看到“乞骸骨”三個字時,她捏著奏折的手指微微收緊,但隨即便松開了。
原來如此。
她在宮里封了副后,父親在邊關如果不做點什么,那就不是那個屹立朝堂三十年的老狐貍了。
這一手以退為進,漂亮。
蘇凝晚合上奏折,將其恭恭敬敬地放回桌上。
“父親的字,寫得越發潦草了。”
她輕聲說了一句,語氣里帶著對父親的嫌棄和心疼,“看來手上的舊傷,確實是發作得厲害。”
蕭燁沒想到她是這個反應。
他逼近一步,目光鎖死她的臉。
“愛妃難道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
“蘇大將軍手握三十萬重兵,正是春秋鼎盛。如今你剛封了皇貴妃,蘇家榮耀正盛。他這時候說自己老邁昏聵,要交出帥印,回京養老。”
蕭燁聲音壓低,“晚晚,你告訴朕。蘇家這是在怨朕?還是在防著朕?”
這是一道送命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