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且安心喝茶。”他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背,聲音繾綣,“好戲,才剛剛開場。”
……
西山大營,軍糧庫。
陸寒琛身披蓑衣,任由冰冷的雨水順著盔甲的縫隙滲入,心頭卻是一片火熱。
他身后跟著數十名親兵,馬蹄踏在泥濘的土地上,濺起一片片污水。
糧庫守將是個年過半百的老吏,姓錢,見了陸寒琛出示的手令,臉上堆滿了為難的苦笑。
“陸將軍,您這可真是……來得不巧啊。”錢主簿搓著手,一臉的歉意。
陸寒琛眉頭一皺,心中涌起一絲不祥的預感:“錢主簿這是何意?本將奉命前來調糧賑災,莫非你要抗命不成?”
“不敢不敢!”錢主簿嚇得連連擺手,連忙引著他往糧庫深處走去,“將軍,您自己看吧。”
厚重的庫門被緩緩推開,一股陳腐的霉味撲面而來。
陸寒琛定睛看去,整個人如遭雷擊,瞬間僵在原地!
只見偌大的糧倉之內,空空蕩蕩!
別說堆積如山的糧草,就連地上散落的米粒都尋不見幾顆!
只有幾個角落里,孤零零地立著幾個空蕩蕩的糧囤,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的到來。
“糧食呢?!”陸寒琛一把揪住錢主簿的衣領,雙目赤紅,厲聲咆哮,“這里的糧食呢?!足足五萬石軍糧,都到哪里去了?!”
錢主簿被他嚇得臉色煞白,結結巴巴地解釋道:“將……將軍息怒!這糧食……半個月前,就……就被人調走了啊!”
“半個月前?!”陸寒琛的聲音陡然拔高,充滿了難以置信,“誰?誰有這么大的膽子,敢擅動京畿軍糧?!”
“是……是云照公子……”錢主簿顫巍巍地從懷里掏出一份蓋著兵部火漆大印的調令文書,“半月前,云照公子持北境鎮北大將軍的緊急軍令而來,說是北境與韃靼起了沖突,軍情十萬火急,急需糧草支援!兵部連夜核驗,便將庫中……庫中所有的存糧,都……都調撥去北境了……”
云照!
臨江月的月主!
陸寒琛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怎么會摻和進來?!
而且是半個月前?!
半個月前,天還晴著,誰能想到今日會有滔天大水?
這根本不合常理!
除非……除非有人早就預料到了這一切,并且提前設下了這個局!
一個讓他一頭撞進去,摔得粉身碎骨的局!
“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失魂落魄地松開手,踉蹌著后退了兩步,雨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分不清是雨還是冷汗。
他滿心以為自己是那個執棋的手,此刻才驚恐地發現,自己從頭到尾,都只是一枚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棋子!
沈玉姝的“預知”,在另一股更強大、更神秘的力量面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而他,陸寒琛,興師動眾而來,如今卻要空手而歸,即將淪為整個京城的笑柄!
那張素來冷酷的面容,此刻扭曲得比鍋底還要黑,充滿了屈辱、憤怒與不甘。
……
同一時刻,國公府。
云照一腳踏進書房,便甩了甩衣袖上的雨水,夸張地叫嚷起來:“哎喲喂,這鬼天氣,可真是要把小爺這身新做的云錦袍子給毀了!晏清,青凰弟妹,你們這兒可真是清凈。”
他自來熟地坐下,給自己倒了杯熱茶,一飲而盡,才笑嘻嘻地看向裴晏清:“江主,您這招‘釜底抽薪’,可真是……絕了!姓陸的那張臉,我派人去看了,嘖嘖,據說比恭房里的石頭都臭!怕是這會兒正躲在哪個角落里懷疑人生呢。”
裴晏清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沒說話,只是將面前一碟精致的梅花糕推到了沈青凰手邊。
沈青凰捏起一塊,卻沒有吃,只是看著云照,清冷地開口:“北境那邊,沒問題吧?”
“放心。”云照拍著胸脯保證,“鎮北大將軍是我爹的過命交情,我拿了你的信物,再編個由頭,說有批重要的‘貨物’需要用軍糧的名義掩護運送,他二話不說就蓋了印。那批糧食早就被我們的人半路截胡,分批運到城外咱們自己的莊子里了,半粒米都沒少。”
他說著,又促狹地沖裴晏清擠了擠眼:“不過話說回來,晏清,你為了給弟妹出氣,連鎮北大將軍的人情都用上了,可真是大手筆啊。”
裴晏清這才懶懶地抬起眼皮,語氣平淡,卻透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強勢:“她的事,便是我的事。”
簡單的一句話,讓云照的嬉笑聲戛然而止。他看著裴晏清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第一次在里面看到了一種名為“認真”的東西。
沈青凰執著梅花糕的手指微微一頓,心湖泛起一絲漣漪,卻又被她迅速壓下。
她抬眸,看向窗外依舊肆虐的暴雨,鳳眸中一片冰寒。
“這只是第一步。”她輕聲說道,仿佛在對自己,又像是在對裴晏清,“沈玉姝和陸寒琛的登天梯,才剛剛被我們抽掉了第一節。接下來,我要讓他們親身體會一下,什么叫……民怨滔天,無路可走。”
裴晏清凝視著她清麗冷冽的側臉,看著她眼中燃燒的復仇火焰,非但沒有覺得可怖,反而覺得一種奇異的、蓬勃的生命力在其中綻放,灼熱而耀眼。
他嘴角的笑意加深,握著她的手也緊了幾分,聲音低沉而溫柔,帶著承諾般的份量。
“好。”他說,“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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