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還疼嗎?”
宋墨的聲音從對面傳來,帶著不易察覺的沙啞。
他坐在輪椅上,月光透過車簾的縫隙落在他臉上,蒼白得像塊上好的玉,唯有眸中的光,亮得驚人。
姜繆別過臉,看著窗外飛逝的樹影:“不疼。”
她還以為宋墨問的是上次被他包扎的掌心。
順著他的目光落在腕處的,如容鴻溝般的疤痕的人眼睛疼。
可以看出當初割傷時,是下了必死的果決、
什么會突然出現在云機寺?為什么會知道她有危險?他是不是一直派人盯著她?
“你怎么會來?”她終于忍不住問,聲音硬得像塊石頭。
宋墨的指尖在膝蓋上輕輕敲擊,節奏忽快忽慢:“猜的。”
“猜的?”姜繆冷笑,“侯爺真是好興致,連我去哪都要猜一猜。”
她的話像根針,刺得車廂里的空氣瞬間凝固。宋墨的敲擊聲停了,他看著她緊繃的側臉,忽然低聲道:“我只是……不放心。”
這四個字很輕,卻像顆石子投進姜繆的心湖,漾開圈圈漣漪。
聽見身后的門被推開,姜繆手里的筆還沒丟下,就迫不及待開口追問:“可有回信?”
見是宋墨站在門口,賴嬤嬤面色僵硬站在他身后。
姜繆放下毛筆。
“夫君來了。”
“公主在等誰的回信呢?”
宋墨行到桌前,掃了眼桌上一個個揉皺的信紙。
皺巴巴的紙團,看不出寫了什么。
“沒什么。夫君怎么來了。”
“太后祭典就在這幾日,我看看你需要什么幫助。”
唯一一個墨跡還沒干透,姜繆指尖攥著張揉皺的信紙,指腹被粗糙的邊緣磨得發疼。
她昨夜寫了又改、改了又撕,最終只留下的抬頭。
自從相約九如,他再也沒回信,就像驟然消失。
可提起筆,她又不知該如何說這幾日的事兒。
“”
宋墨坐在窗前的素輿上,正與自己對弈。黑白棋子在他指間流轉,落子聲清脆,像敲在人心上的鼓點。他今日穿了件月白錦袍,外罩玄色披風,領口的銀線繡著暗紋,襯得他本就蒼白的臉愈發清雋,也愈發顯得疏離。
“有事?”他頭也未抬,指尖捻起一枚黑子,懸在棋盤上空,遲遲未落。
姜繆深吸一口氣,邁步走進來,將信紙放在案上,聲音帶著刻意的平靜:“你能幫我找個人嗎?”
宋墨的目光終于從棋盤上移開,落在那張紙上。他的睫毛很長,垂下時在眼下投出淡淡的影,看不真切情緒:“找誰?”
“九如。”
這兩個字出口的瞬間,姜繆清晰地感覺到,宋墨捻著棋子的指尖微微一頓。
就連院子里練習舉石材料的十五透著怪異。
宋墨抬眼望過來,含笑:“九如?倒是個好名字。是你常提起的那個‘舊友’?”
“算是吧。”她避開他的目光,假裝整理衣袖,“他很久沒給我寫信,我擔心他出事。更怕是我惹惱了他,失去這么個重要的朋友。”
聽見重要,朋友時。
宋墨突然轉動輪椅,離她更近了些。
他身上的冷香混著墨香,纏得人有些發慌。
宋墨拿起那張信紙,指尖撫過“九如啟”三個字,動作輕得像在觸摸易碎的瓷:“舊友?那你總該知道他的年紀樣貌,家住何方吧?”
“我……”姜繆的語塞了。
她當初那般不堪的經歷如何在宋墨面前說。
剛張開嘴,便啞聲止住了話。
“當時天黑,沒看清。”她梗著脖子,聲音硬得像塊石頭,“只記得他很高,穿白衣服,身上的氣味很好聞。他救了我。”
眉峰微不可察地處皺起。
“他不回應,也許只是不想讓公主想那段不高興的過去。”
”這話像根細針,輕輕刺在姜繆心上。是啊,她連九如的名字都不知道真假。
卻生出不該有的念頭,產生了不該有的期待。
“他對我有恩。”她攥緊了袖口,那里還藏著片九如送的梅瓣,已經枯得像片紙了,“找不找隨你,我只是問問。”
燭火在他側臉投下柔和的輪廓,鼻梁高挺,唇線清晰,說話時帶著點落拓的疏朗,像……像此刻問她話的這個人。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她用力掐滅了。
她說著就要去拿那張信紙,手腕卻被宋墨輕輕扣住。他的指尖微涼,力道卻不重,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我沒說不找。”
姜繆的動作頓住,抬頭撞進他的眸。那里面沒有嘲諷,只有些她讀不懂的復雜,像藏著星子的夜,深不見底。
“只是好奇,”他的指尖輕輕摩挲著她的腕骨,聲音壓得很低,像在說什么私密的事,“能讓你這般掛心的人,到底是什么模樣。”
他靠得很近,呼吸間的冷香混著墨香,纏得人有些發慌。姜繆的臉頰發燙,猛地抽回手,指尖的溫度比燭火還燙:“不用了!我自己找就行!”
她抓起信,幾乎是逃也似的沖出書房,裙裾掃過門檻,帶起的風卷走了案上的一片落梅,落在宋墨的棋盤上,恰好停在那枚剛落下的黑子旁。
宋墨看著她慌亂的背影消失在月色里,指尖的黑子忽然被捏得很緊,指節泛白。他對著空蕩的門口靜坐片刻,忽然對暗處道:“十五。”
“少爺?”十五的聲音從梁上落下,帶著幾分警惕——他從沒見過少爺用這種語氣說話,像憋著股沒處發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