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9日清晨。
三藩市北灘邊緣,廢棄捕鯨廠。
早晨九點,天空下著雨,灰蒙蒙的。
由于三天前有四個愛爾蘭人騎著馬來捕鯨廠門口打探消息,打死了三個,還有一個逃脫了,捕鯨廠內的華工都很緊張,這幾天連嬉笑打鬧都少了。
九哥的臉從回來后就始終繃著,不見一絲笑容。
可惜了,阿福一邊嚼著干硬的饃饃一邊想,那個金頭發的艾琳老師他可喜歡了,說話很溫柔,一點都不兇。
以前教識字的先生動不動就打他手板。
就是那些英文像蝌蚪一樣,太過于難學,這幾天不琢磨就忘了個干凈。
樓下的兩棟矮房子在雨幕中若隱若現,阿福蜷縮在三層煉油廠屋頂的油布棚下,濕冷的霧氣在他粗麻布衣凝結成水珠,發硬的饃饃碎屑隨著咀嚼聲跌落。
也不知道阿萍姐中午要做什么,那天的臘味飯好香,一想就流口水。
可惜就吃了一頓,要是頓頓都吃臘味飯就好了,馮老板的叉燒也好香好香。
他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嘴皮。
阿炳叔和阿吉的呼嚕聲混在油布棚子被雨點擊打的聲音一起,十分好睡。
阿福也有些困了,自從被分配到屋頂放哨以來,他就沒睡過一個整覺,晚上要輪班換崗,剛被叫醒不久,這會眼皮子還是有些睜不開。
他強打精神,拿著望遠鏡四處看,今天的雨不小,視線都有些模糊,遠處都看不太清楚。
阿福的視線穿透雨簾,凝視著大門外三十米處,指尖無意識地在木質了望臺邊緣劃動。
那天梁伯就是在圍欄那里一槍放倒了一個愛爾蘭人,真準啊。
他練了那么久還是沒辦法熟練裝藥,倒是打的還行,樓下空地上的靶子他也能穩穩上靶。
嗯?那是什么?
有一個黑色的影子在視野中浮現,阿福猛然起身,油布棚的竹骨支架擦過耳際。他貼著潮濕的屋頂移動,一直湊到最邊緣。
沒錯了,那確實是個騎馬的人影。
他剛想回頭示警時,更多的人影慢慢在雨簾中浮現,一個兩個,慢慢是一排人。
騎馬者正借著雨聲和早晨薄薄的霧氣逼近,馬蹄陷在因為接連下雨變的有些泥濘的鹽堿地里,其后跟著黑壓壓的步行人群。
阿福的喉結劇烈滾動,掌心瞬間沁出冷汗,脖頸后的汗毛驟然豎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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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工黨首領麥克·奧謝將粗呢外套領口豎至耳際,眺望北灘方向。
身上的雨衣防水效果并不好,渾身濕冷。
那座矗立在雨幕中的廢棄捕鯨廠就快到了,遠遠看去煙囪頂端盤旋著數只海鳥,傳來隱隱約約的叫聲。
他聽見隊伍里有接連不斷的抱怨。
勞工黨骨干們提前做了思想工作,打著正義復仇的旗號在第五號碼頭七號倉庫完成集結。
碼頭幫和屠夫幫的人也來了。
他們準備了足夠多的人馬,任由憤怒的情緒發酵。他們肆意渲染著黃皮豬的危害,宣揚著他們是如何不堪一擊,只會跪地求饒。全然不提之前慘死小巷的工人黨成員。
捕鯨廠周圍根本什么都沒有,帕特森查到那里之后,隱晦地暗示他放心大膽的搞,那根本就沒人去。
破曉時分,隊伍沿著鹽堿地逼近廠區。
接近一百精挑細選的兇惡暴徒,今天就要把那些黃皮猴子殺個干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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鯨魚骨和鈴鐺組成的警報器在阿福的全力拉扯下迸發出刺耳鳴響,聲浪穿透雨幕撞擊在捕鯨廠上空。
>t;少年仍然覺得不夠,開始大聲嘶吼。
“來人啊!”
“來人!”
“有鬼佬來了!”
“來了….”
油布棚下的青年此刻雙臂肌肉緊繃,銹蝕的銅鈴鏈條在他掌心勒出血痕,聲嘶力竭。
梁伯從圍欄下的窩棚里猛然彈起,后頸被斜斜灑入的雨水浸得冰涼。老兵條件反射地兩步竄到射擊孔前,一把拉開打鼾的年輕守衛。
”狗娘養的!抄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