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在庚午。
圣佛朗西斯科。
窗外是三月初的薄暮,路燈投下昏黃的光暈,映著零星飄落的冷雨。
餐廳內的壁爐燒得正旺,空氣中彌漫著烤牛肉的焦香、上等雪茄的醇厚煙氣以及男人們低沉的談笑聲。
這里是圣佛朗西斯科富人區邊緣一家高檔餐廳的二樓包間,以其私密性和不俗的法式菜肴聞名于上層階級的白人商賈之間。
卡洛律師,此刻正愜意地靠在天鵝絨面料的扶手椅上。
他年約四十,面容修整得一絲不茍,深棕色的頭發微微卷曲,鼻梁上架著一副無框的圓片眼鏡,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深邃。
完全是一副上層精英的打扮。
他今日穿了一身剪裁合體的深灰色法蘭絨西裝,領口系著一條暗紅色的絲綢領帶,袖口露出的白襯衫漿洗得筆挺。
手中的高腳杯里,白蘭地輕輕晃動,舉手投足都流露著有錢人的氣場。
他的人生,在過去的幾個月里,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撥快了鐘擺,從平穩的滴答聲變成了急促的奔跑。
這張曾經只在法庭和中產階級沙龍里顯露精明與體面的臉龐,如今卻在愈發頻繁的高級宴飲和私密會談中,悄然添了幾分以往不曾有的權謀與野心的光澤。
鏡片背后是他內心日益膨脹的欲望。
在陳九那筆當著他面搶來的巨額財富注入之前,卡洛律師在金山也算是個體面人。
畢業于東部一所尚可的法學院,憑借著不錯的口才和對加州法律日漸深入的研習,在圣佛朗西斯科這個龍蛇混雜、機遇與陷阱并存的城市里,勉強站穩了腳跟。
他的律師事務所在蒙哥馬利街租了個不大但采光尚可的門面,主要接手的是一些商業合同糾紛、土地所有權爭議。
在這座因淘金熱而迅速膨脹的城市,這類案件如同雨后春筍般層出不窮。
偶爾,他也會為一些被控輕罪的商人或船員辯護,收取不算豐厚但足以維持生計的律師費。
他的社會地位,恰如他那不好不壞的收入,足以讓他出入中產階級的社交場合,在一些上流俱樂部的邊緣位置擁有一個座位,與一些二流商人和小有成就的專業人士談論時局與生意。
他能負擔得起在富人區外圍租下一棟帶小花園的房子,雇傭一個愛爾蘭女傭打理家務,周末可以帶著家人去公園野餐。
然而,這一切的體面,與那些在俱樂部一擲千金、在寸土寸金的富人區修建豪宅的鐵路大亨、礦業巨頭、銀行家們相比,不過是個玩笑。
甚至會被上流階級排斥的黃皮猴子的錢打動,去薩城經歷了一番掙扎,更是在鐵軌交匯處當了sharen的幫兇。
卡洛律師心中并非沒有溝壑。
他每日穿梭于法院、銀行和商會之間,目睹著這座城市日新月異的變化,也感受著那股在空氣中涌動的、幾乎要將人吞噬的淘金熱余溫與鐵路建設帶來的狂熱。
他渴望擠入那個真正的名利場,渴望在那些決定城市命運的牌局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但他清楚,僅憑他那點律師費和中產階級的積蓄,無異于癡人說夢。
在這個時代,金錢不僅僅是財富,更是通往權力與影響力的唯一橋梁。
他缺少一塊足夠分量的敲門磚。
直到陳九的出現,或者說,是陳九所代表的暴力和金錢的出現,加上那份真正喚醒他的財權交易的賬本,徹底改變了卡洛律師的命運軌跡。
他是律師,更能看清那些數字背后驚人的真相。
原來......原來,這游戲是這么玩啊?
盡管這背后的代價是自己去做了黃皮猴子的狗,甚至家人也從此活在危險之下。
他只知道,這筆錢讓他擁有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底氣。
他開始頻繁地出入更高檔的餐廳,如眼下這家,邀請那些過去只能仰望的政客與商人。
他的“法律咨詢費”變得更加靈活,他的“政治捐款”也變得更加慷慨。
市政廳的某些官員,警察局的某些頭目,甚至州議會的某些議員,都成了他宴請名單上的常客。
這些變化,不僅僅是物質上的,更是心理上的。
卡洛律師發現,當他能夠用一沓厚厚的鈔票解決那些曾經讓他頭疼不已的法律障礙,當他能夠用一杯昂貴的法國白蘭地換來官員們心照不宣的微笑時,他內心那份對法律的敬畏,便在不知不覺中被一種更原始、更直接的權力欲所取代。
他開始享受這種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感覺,開始迷戀這種用金錢操縱規則的快感。他不再僅僅滿足于做一個成功的律師,他要做一個能制定規則、分配利益的“大人物”。
當然,這一些都離不開背后陳九的支持,這讓他迷醉也常常讓他驚醒,整個金山,可能自己才是那個最忠心的“狗腿”。
只要這一切能維持下去。
桌旁圍坐著四位白人商人。為首的是一位名叫亨利·道格拉斯的矮胖男人,他是“圣佛朗西斯科機械制造公司”的股東,以精明和對新技術的敏銳嗅覺著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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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旁是來自波士頓的菲尼亞斯·格雷,一位在東海岸罐頭行業小有名氣的技術顧問,這次來圣佛朗西斯科正是為了考察西海岸的投資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