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故技重施。他們調集軍隊,下達焦土令,重演1740年的巴達維亞,是荷蘭人自己的殘暴…是他們對華工非人的壓榨…點燃了這場大火!”
“是亞齊人引發了最初的動亂,但也是荷蘭人后續的種種屠殺政策…誘發了那些華工的覺醒。他們是在為生存而戰,不是為了誰的金錢和武器支持。”
“這些甚至都堂而皇之地寫在泰晤士報上。”
“在我的眼中,不能…也絕不可以把一群因為恐懼和絕望而拿起武器自衛的人…稱為叛軍。更不能把這場悲劇的責任...推到一個局外人的身上。”
“面對這樣的荷蘭,蘭芳公司會反抗,每一個荷蘭殖民地的華人也終將會反抗,無論是否有先進的武器,無論是否有恰當的時機。”
“104年來,蘭芳有名義上的獨立政權,它有自己的總長、律法和武裝。”
“這個國家,恐懼地注視著它在蘇門答臘的同胞正如何被荷蘭人系統性地屠殺。”
“海峽殖民地的每一個華人都在觀望,都在看,都在警惕和恐懼!”
“當一個已經開始執行種族滅絕的強權,正在你的家門口為它的戰爭機器加滿燃料時,蘭芳的選擇是什么?是等待荷蘭人騰出手來,用同樣的手段來消滅自己嗎?”
“您和您的同僚,總要求我們漢人信任歐洲的秩序。可歷史教給我們的,是血的教訓。”
“原諒我說話這么直白,我也有屬于自己被指控者的憤怒,屬于同胞的憤怒。”
“您關心的柔佛。您稱那一萬多名北地移民是對新加坡的直接威脅。
您害怕他們是戰士,卻不去問他們為何而來。他們不是什么秘密軍隊,他們是華北大饑荒的幸存者,是饑民,是難民!”
“當他們的家鄉,河北、山東,被饑荒吞噬時,滿清zhengfu在做什么?在忙著賠款,在忙著鎮壓國內的起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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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人總會和香港以及南洋的諸多華商,以解朝廷之憂,救災民之命為名,與朝廷達成協議,支付了全部的船票和食宿,才將他們從餓死的邊緣拯救出來,帶到南洋,給他們一片土地,讓他們重新拿起鋤頭。”
“當然,今天的逮捕和您的指控我都全盤收下,我來回應您的威脅。”
“我的目的,不是在新加坡挑戰女王的權威。我的目的,是確保我的同胞,在蘇門答臘不被屠殺,在婆羅洲不被奴役,在柔佛……能有飽飯吃。我創建華人總會,是希望我的同胞能在南洋有一個體面的,能養活一家人的工作!”
“今天的會談結束后,我會服從您的秩序,我最近在香港已經和兩家洋行達成了工作,想必這份報告早都呈在對華事務司的案頭。
我會著手跟接收難民的柔佛港主和華人商會達成協議,將這些您眼中的威脅,通過英國商行的船只,陸續送到北婆羅洲參與英國領土的開發,同意前往工作的人數,我需要親自進行談判后得知。”
“這件事,作為我的誠意。”
“您可以摧毀我在香港的產業,這并不困難。但您無法摧毀南洋百萬華人的求生欲。今天查封了一個華人總會,明天,就會有十個新的總會,在香港,馬六甲、在西貢、在馬尼拉站起來。”
“巴達維亞和婆羅洲的荷蘭人,他們用壓迫和屠殺,親手點燃了這片土地。這與任何支持者都無關。但我愿意站出來,全力支持大英帝國在南洋的秩序,包括新加坡,檳城,北婆羅洲的一切,讓渡部分權利給英資商行,只要能保證我的商業利益。”
“就和在香港一樣。”
陳九說完,飽含深意地看了一眼對華事務司的司長皮克林。
香港殖民地和海峽殖民地都是直轄殖民地,它們各自擁有獨立的行政體系,有各自的總督,互不隸屬。
同樣,它們各自對華人社會的管理模式截然不同,
在海峽殖民地,數以百計的會館、堂口和強大的華人會社根深蒂固,它們的組織嚴密性與暴力沖突的烈度,遠超殖民zhengfu的控制能力。
舊有的甲必丹制度早就破產。
為了強行滲透并瓦解華人社團對華人社群的嚴密控制,新加坡在1877年被迫成立了對華事務司,利用熟悉語和文化的英國官員直接介入,試圖以此真正掌握華人社會的秩序。
而在香港,殖民zhengfu則走上了一條不同的以華治華道路。
香港華人總會的出現,以及主動投誠,讓港英zhengfu看到了更省成本更高效的模式,積極扶植和利用一個高度配合的華人精英階層。
現在,港英zhengfu控制和支持下,香港華人總會,華商會,東華醫院,保良局,華人醫院,華人學校,以及扶持伍廷芳成為的太平紳士,立法局議員,充當了港府與華人大眾之間的緩沖區和代理人。
通過管理慈善、調解商事糾紛乃至協助維持治安,在實現華人社會自我管理的同時,也確保了殖民統治的穩定與低成本運作。
就在今年年初,倫敦大力嘉獎了香港總督軒尼詩,可以預期的是,任期結束后,軒尼詩一定高升。
而與之對應的,倫敦十分不滿海峽殖民地的秩序,派出了韋爾德這個更強硬,資歷極為深厚的新任總督。
而對華管理,就是他任期內急需要解決的問題。
皮克林握緊了拳頭,他完全讀懂了陳九的潛臺詞,緊張地看著韋爾德總督。
而就在不久前,韋爾德總督剛剛非常強硬地致信要求港督封鎖華人總會的產業,逮捕主要頭目。
韋爾德有些疲憊,謹慎措辭后開口,“這是一個…極其復雜的事件。”
“它需要更進一步的調查。”
“在調查結束之前,我必須堅持…你留在新加坡,留在這里,協助調查工作。”
“皮克林先生。”
“請你親自為陳先生安排一個...住處。”
兩名身材高大、纏著頭巾、手持恩菲爾德buqiang的錫克教士兵走了進來。
陳九點了點頭。
他緩緩伸出那根龍頭拐杖,點了點地面。
“再會,兩位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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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大作。
卡普阿斯河口,靠近坤甸(蘭芳首府和最大港口)的外海上,三艘荷蘭皇家東印度艦隊的灰色戰艦——鐵甲艦“威廉親王”號和兩艘較小的炮艦正呈三角陣型,徹底封鎖了這條通往蘭芳內陸心臟的“母親河”。
這是自馬辰港遇襲、奧蘭治-拿騷煤礦失陷后,巴達維亞遲滯了近兩周,才終于調集起來的第一波報復性力量。
甚至英國艦隊都比他們反應迅速,已經出現在坤甸和馬辰的外海。
旗艦“威廉親王”號的艦橋上,海軍上校用望遠鏡煩躁地掃視著遠處那條綠得發黑的海岸線。叢林如同無邊無際的屏障,將一切秘密都吞噬在其中。
“馬辰港的消息呢?”他頭也不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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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收到,長官。”
副官跑過來,“增援部隊已于昨日抵達馬辰。港口設施的修復工作已經開始,海軍陸戰隊正在清剿巴里托河沿岸的達雅部落。將軍命令我們,必須在坤甸外海維持絕對封鎖。”
“絕對封鎖……”
上校又念了一遍這個詞。巴達維亞的官僚們以為僅憑一個艦隊就能扼死這片廣袤的土地?
馬辰的慘敗——軍火庫殉爆、港口設施被毀、煤礦被占如同一記耳光,打疼了荷蘭人。
蘭芳的華人礦工比蘇門答臘的叛亂者更危險,攻擊直指命門。
“派出登陸隊。”
上校終于放下望遠鏡,下達了命令。
“長官?”副官有些驚訝,“我們的任務是封鎖……”
“我是指揮官。”
“總督需要情報,而不是一艘停在這里等待高價煤,否則就生銹的鐵船。我需要知道岸上有什么在等著我們。一隊海軍陸戰隊,再加一隊安汶輔兵。告訴他們,保持謹慎探索,天黑前必須歸艦。我不想和蘭芳的主力在沼澤里打一場愚蠢的仗。”
蒸汽小艇載著六十名全副武裝的士兵,小心翼翼地駛入一條隱蔽的紅樹林水道。
帶隊的陸戰隊中士抹去臉上的汗水和蚊蟲,低聲咒罵著這該死的天氣。
安汶土著士兵則沉默地走在隊伍最前面,
他們沿著一條被廢棄的林間小道跋涉了約兩英里,除了幾間被燒毀的土著茅屋,一無所獲。
“中士!”一名安汶斥候突然舉手,示意停下。
空氣中傳來微弱的響動。帶隊的軍官立刻讓士兵散開,拉動了buqiang的槍栓。
“別開槍!別開槍!”
一陣嘶啞的、夾雜著蹩腳馬來語的呼喊從前方傳來。
六七個身影從灌木叢中跌跌撞撞地滾了出來,高舉著雙手。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其中一個男人還拖著一條傷腿。
“是華人。”安汶斥候低聲道。
“我們投誠!投誠!”為首的男人跪倒在地,渾身顫抖,“我們是東萬律的商人……我們不想和公司一起死!”
中士用槍管頂起男人的下巴,厲聲問道:“你們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我們……我們逃亡到海邊很久,一直在遠處觀察你們。”
男人驚恐地回答,“先生,求求您,帶我們走吧!蘭芳瘋了,把所有人都逼上了絕路!所有公司控制區的商人全部被征繳了物資,甚至被逼著上前線!我們冒死才逃出來!”
“你們的情報呢?”
中士不為所動,“想活命,就拿出點有價值的東西。”
“有!有!”男人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急切地指向內陸,又指向大海。
“他們有武器zousi船!一直都有!持續兩三年了!”
這個信息讓隊伍里的英國軍官精神一振。總督府一直在尋找證據,蘭芳的突襲有外部支持。
“說清楚!”
“是真的!”男人急于證明自己,“最近的一次,就在……就在蘭芳出兵的大約半個月前!我親眼看到的!一艘收起了旗幟的蒸汽船,在夜里停靠在山口洋北邊的秘密碼頭!”
“你看到了什么?”
“很多……很多長條的木箱!”
男人比劃著,“他們說是機器零件,是從新加坡,馬尼拉運來的新農具……但是緊接著那些被強行征調的商人,包括我在內就換了槍!拿的都是那種……那種能連發的美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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