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過身,看著面如死灰的阮大鋮,語氣緩和了些:“阮大人,你回去復命吧。首輔之位,鄭某不敢受。至于出兵之事……非是我不愿,實是不能。我軍新經修整,倉促出戰,勝算幾何?況且,北朝勢大,吳三鳳驍勇,此時逆勢而上,非智者所為。請轉告馬首輔,鄭某還是那句話,必嚴守中立,絕不與北朝勾結,但也請朝廷……好自為之吧。”
    阮大鋮失魂落魄地離開了鄭府。最后的希望,徹底破滅了。鄭芝龍看得比誰都清楚,那個首輔之位,在此時,不是權力,而是催命符。他寧愿守著東南一隅,靜觀其變,也絕不會跳進南朝這個即將傾覆的破船。
    鄭芝龍的府邸深處,燭火通明。次子鄭渡年輕氣盛的臉上滿是不解與激動,他剛剛聽聞了南京使者的來意以及父親的拒絕。三子鄭恩也在一旁,眼神中同樣充滿了困惑。
    “父親!馬士英愿以首輔之位相讓,此乃天賜良機!”鄭渡的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我鄭家若掌南朝中樞,整合江南之力,未必不能與北朝一較高下!屆時,我鄭家便是天下第一家,光耀門楣,豈不勝過偏安海隅?”
    鄭芝龍端坐在太師椅上,緩緩撥動著手中的茶盞蓋碗,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沉穩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愚蠢!”
    他放下茶盞,銳利的目光掃過在場的幾位將領和兩個兒子:“天下第一家?榮耀?渡兒,你只看到首輔之位的風光,可曾看到其下的萬丈深淵?”
    他冷哼一聲,繼續說道:“如今北朝勢大,兵鋒直指長江,南朝頹勢已顯,如同將傾之大廈。我此時出兵,便是將我等與這破船牢牢綁在一起!萬一,我是說萬一,即便我等拼盡全力,仍不敵北朝兵鋒,屆時當如何?我鄭家水師精銳盡喪,這東南基業還要不要?屆時北朝清算,你我父子,還有在座諸位,怕是連做個富家翁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番話,說得鄭渡臉色發白,幾位將領也紛紛點頭,面露凝重。北軍火器之利,他們是有所耳聞的。
    “可是父親,”鄭恩忍不住插嘴,語氣帶著憂慮,“若坐視南朝覆滅,北朝一統江南,下一步必然劍指我閩粵之地。屆時我鄭家獨木難支,又當如何?此時不出手,豈非坐以待斃?”
    鄭芝龍眼中閃過一絲贊許,兒子們能看到這一步,已算不錯。但他隨即嘆了口氣,語氣復雜:“這正是為父所說‘麻煩’之處。北朝,我自然不可輕易與之為伍,那劉慶手段酷烈,非是能容人之主。南朝若敗,我鄭家確將成為下一個目標。所以,我們不能什么都不做,但也不能如馬士英所愿,將全部家當押上去硬拼。”
    他站起身,走到懸掛的巨大輿圖前,手指精準地點在長江與運河交匯處的鎮江。
    “此地,乃長江門戶,咽喉鎖鑰。北軍若下揚州,必從此處渡江,或溯江而上威脅金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