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塵落定,月光清冷。方才還充斥著嘶吼與慘嚎的沙谷,此刻只剩下風掠過沙丘的嗚咽,以及劫后余生者粗重的喘息。
我周身月白星輝緩緩內斂,如同收鞘的利刃,只余一層淡淡的、幾乎與月光融為一體的光暈流轉。目光平靜地掃過谷中景象——殘余的五六名邊軍互相攙扶著站起,臉上混雜著恐懼、疲憊與獲救的茫然;那幾名幸存的牧民則癱坐在地,低聲啜泣;散落的貨物與駱駝尸體,無聲訴說著之前的慘烈。
最后,我的視線落回那名持槍的年輕將領身上。
他依舊保持著持槍而立的姿勢,玄色輕甲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幾處破損處露出內里染血的襯袍。臉上濺著幾滴已然發黑的血點,更襯得他那張棱角分明的年輕面龐帶著一股桀驁不馴的銳氣。他看上去不過二十出頭,眉眼深邃,鼻梁高挺,緊抿的薄唇透著一股遠超年齡的堅毅與沉穩。
此刻,他那雙如同沙漠鷹隼般的眼眸,正毫不避諱地、帶著極強的穿透力審視著我。震驚與警惕之外,更多的是一種純粹的、對未知力量與身份的探究。
“多謝……姑娘出手相助。”他開口,聲音因方才的激戰而略顯沙啞,卻依舊帶著軍人特有的干脆利落。他沒有貿然上前,也沒有放松握槍的手,顯示出極高的戒備心。“在下大靖北漠巡邊尉,凌昭。不知姑娘是……”
北漠巡邊尉?一個邊軍低級軍官,竟有如此身手和這般凝練的軍魂煞氣?我心中微動,面上卻不露分毫。
“路過之人罷了。”我語氣平淡,目光掠過那些驚魂未定的邊軍和牧民,“凌尉官與其盤問我的來歷,不如先處置眼前局面。此地不宜久留,沙傀雖除,但引來它們的東西,或許還在附近。”
我刻意點出“沙傀”之名,并暗示了更深層的威脅,既是提醒,也是一種試探。
凌昭瞳孔微縮,顯然對我能準確叫出那些怪物的名字感到驚訝。他深深看了我一眼,不再多問,轉身快速對麾下軍士下達指令:“檢查傷亡,收斂同澤遺骸!帶上幸存者,收集可用物資,一炷香后撤離!”
軍令簡潔有力,殘余的邊軍立刻行動起來,盡管人人帶傷,動作卻毫不拖泥帶水,顯示出極高的素養。
凌昭則親自走到那些沙傀消散的地方,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殘留著晦暗氣息的沙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眉頭緊緊蹙起,低聲自語:“又是這種污穢之氣……比之前遇到的更加精純了……”
他站起身,目光再次投向我,這次少了幾分審視,多了幾分凝重:“姑娘似乎對此等邪物頗為了解?實不相瞞,近月以來,北漠多處綠洲與商道都出現了類似襲擊,牲畜枯死,部族失蹤,我等奉命巡邊查探,卻屢遭伏擊,損失慘重。”他頓了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懇切,“若姑娘知曉內情,還請不吝指點,這關乎北漠萬千生靈安危。”
他的態度坦誠而直接,將邊軍的困境與職責擺在了明處,反而讓人難以拒絕。
我看著他那雙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清亮執著的眼睛,以及眉宇間那抹揮之不去的憂色,心中權衡。告知他“墟”與影族之事,恐會將他卷入更大的危險,且未必是他這個層級所能理解和應對的。但若完全隱瞞,坐視北漠生靈涂炭,亦非我所愿。
“此物名為‘沙傀’,乃是被一種名為‘墟’的邪惡力量侵蝕轉化而成。”我選擇性地透露部分信息,“‘墟’之力能放大生靈惡念,侵蝕地脈,轉化死物。其背后或有更強大的操控者。尋常刀兵難傷其根本,需以至陽至剛之力,或……特殊的凈化之法應對。”
我指尖再次凝聚一縷微弱的星輝,輕輕點向旁邊一具邊軍遺體傷口處殘留的晦暗氣息。星輝過處,污穢如同冰雪消融。
凌昭緊緊盯著這一幕,眼中爆發出奪目的光彩:“凈化之力!姑娘果然非比尋常!”他猛地抱拳,語氣更加鄭重,“凌某懇請姑娘相助!北漠局勢危急,若不能查明源頭,加以遏制,恐釀成大禍!”
我微微蹙眉。卷入北漠紛爭,并非我本意。我來此是為修行與避禍,而非行俠仗義。
就在我沉吟之際,那股一直如影隨形的、陰冷的窺視感,毫無征兆地再次變得清晰起來!而且,這一次,它似乎……鎖定在了凌昭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