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的隊伍在沙海中沉默地移動,唯有靴子踩在沙礫上的沙沙聲,以及駱駝偶爾的響鼻打破寂靜。月光將一行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在銀色沙毯上移動的墨點。
我行走在隊伍側翼,與凌昭保持著數步之遙。大部分心神用于警戒那潛伏在暗處的窺視,以及梳理體內星力,適應這北漠干燥酷烈又帶著蒼茫死寂的環境。星核在此地運轉略顯滯澀,遠不如在墜星湖畔那般靈動自如,但每一次搏動都更為沉穩扎實,仿佛在與這片亙古沙海的厚重底蘊進行著某種緩慢的磨合。
凌昭走在前方,背脊挺得筆直,即便經歷苦戰、疲憊不堪,依舊保持著軍人特有的警覺與儀態。他不時回頭確認隊伍情況,目光偶爾掃過我時,那份探究與鄭重并未減少。
“姑娘似乎不慣沙漠行走?”他忽然開口,聲音在夜風中顯得清晰。
“初入北漠,確需適應。”我淡淡道,并未過多解釋。以我如今的體質與對能量的掌控,尋常環境早已難不住我,只是此地能量場特殊,需多加留意。
“北漠苦寒酷烈,卻也自有其壯闊。”凌昭望向無垠的沙海天際,語氣帶著一種復雜的歸屬感,“我自小便在此長大,看慣了風沙,也看慣了生死。只是近來……這沙海之下,似乎藏著比風沙和狼群更可怕的東西。”他話鋒一轉,再次提及沙傀之事,顯然心中焦慮極重。
“凌尉官所說的‘近來’,具體是何時開始?”我順勢問道,試圖從中找出時間線索,判斷“墟”之力在北漠擴散的速度與軌跡。
凌昭沉吟片刻:“約莫是兩月前。最初只是邊境零星牧民報告牲畜離奇枯死,尸體很快風干如沙礫。之后便出現了小股商隊失蹤,現場只留下打斗痕跡和這種污穢氣息。近半月,襲擊愈發頻繁,且開始出現方才那種……沙傀怪物。它們神出鬼沒,不懼尋常刀箭,極難對付。”他握緊了手中長槍,“巡邊各營已折損了不少弟兄,上報的軍情卻如石沉大海,朝廷援兵遲遲未至。”
兩月前……這個時間點,大致與我在京城經歷“石瘟”、皇陵之戰后,力量覺醒、引起各方注意的時期有所重疊。是巧合,還是“墟”之勢力在別處同步進行的布局?
“朝廷援兵未至,僅靠巡邊各營,如何應對?”我問道,想了解北漠邊軍的具體情況。
凌昭臉上閃過一絲晦暗:“北漠駐軍本就不多,且分散于各處關隘綠洲。礫石營算是附近較大的一處據點,也不過三百余守軍,還要兼顧防務與巡邊。像今夜這般遭遇,已是常態。”他頓了頓,聲音壓低了幾分,“不瞞姑娘,我懷疑……營中或附近,有內鬼。”
“內鬼?”我眼神微凝。
“沙傀襲擊往往能精準找到巡邏隊最薄弱的時機和路線,甚至有一次直接出現在了營壘外圍的暗哨死角。”凌昭語氣沉重,“若非熟悉軍務布防之人,絕難做到。而且,有些弟兄失蹤得蹊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現場卻無激烈搏斗痕跡……”
內鬼勾結“墟”之勢力?這聽起來比單純的怪物襲擊更加棘手。這意味著北漠的危機,早已滲透到了人類內部。
“凌尉官可有所懷疑之人?”我問道。
凌昭搖了搖頭,眉頭緊鎖:“毫無頭緒。能接觸到布防細節的,皆是軍中老卒或低級軍官,都是多年戍邊、同生共死過的兄弟……”他話語中透出深深的痛心與不解,“我不敢妄下定論,只能暗中查探。”
說話間,那股陰冷的窺視感再次如同寒流般掃過!這一次,它似乎更加大膽,停留的時間稍長,仿佛在仔細“打量”著凌昭,評估著他的實力與狀態。
我幾乎能“聽”到那窺視中蘊含的一絲貪婪與……熟悉感?就像獵人看到了某種心儀已久的珍稀獵物。
凌昭顯然也再次感覺到了異常,他猛地停下腳步,長槍橫于身前,灼熱的軍魂煞氣如同被激怒的火焰般升騰而起,驅散了周遭的一部分寒意。他銳利的目光掃視著月光下的沙丘陰影,低喝道:“誰?!出來!”
沙海寂寂,唯有風聲回應。
殘余的邊軍們也緊張地握緊了兵器,將幸存牧民護在中間。
我悄然將一縷更加凝練的星輝感知如同蛛網般撒向窺視感傳來的大致方向。那里是一片被月光照得半明半暗的連綿沙丘,除了起伏的沙脊,空無一物。但我的感知卻在某處沙脊的陰影中,“觸碰”到了一絲極其微弱、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能量殘留——冰冷、粘稠、帶著與沙傀同源卻更加精純的污穢氣息,以及一絲……人為操控的秩序感?
不是無意識的“墟”之侵蝕,而是有智慧的存在在暗中觀察、引導!
那窺視者似乎察覺到了我的探查,殘留的能量迅速消散,如同水滴入沙,了無痕跡。那股被窺視的感覺也隨之驟然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