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平二十六年正月廿三,京北市的殘雪還未消融,寒風卷著紙錢的灰燼掠過全國議事會事務院的紅墻,墻根的枯草上結著冰碴,像老人皸裂的手指。檐下的風鈴蒙上了一層白霜,往日清脆的叮咚聲變得沉郁滯澀,每一聲都像敲在人心上的重錘,為一位九十五歲老人的生命倒計時低吟。清晨五點,皇宮的急報通過加密通訊器傳到我的案頭,字跡因傳遞急促而微微發虛:“祖太皇太后馬秀英于寅時突發心悸,已送百姓醫院搶救,情況危急。”
我抓起大衣沖出辦公室時,天邊剛泛起一絲魚肚白,寒風灌進領口,凍得人指尖發麻。百姓醫院的急診樓燈火通明,搶救室的紅燈在走廊盡頭亮得刺眼,像一顆懸在半空的心臟。常靜徽和朱靜雯已守在走廊的長椅上,常靜徽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素色常服,鬢角的銀絲在慘白的燈光下根根分明,她手里緊緊攥著馬秀英常用的那根烏木拐杖,拐杖頭包漿溫潤,是老人七十年來拄著它走過皇宮小菜園、踏過災區泥路留下的痕跡。
“凌晨三點發的病,”常靜徽的聲音發顫,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昨晚還在小菜園里摘了把青菜,說今早要給我們做糙米飯配咸菜,說‘開春了,地里的菜該追肥了’。半夜我去看她,她還在燈下翻《大明國憲法典》,在‘民為邦本’那頁畫了波浪線……”話沒說完,她的眼淚就落了下來,砸在拐杖的銅箍上,濺起細小的水花。
朱靜雯剛從搶救室門口的醫生那里過來,她穿著一身深藍色的政務制服,眼眶通紅卻努力挺直著脊背,制服袖口沾著一小塊藍布——那是她給馬秀英蓋被子時不小心勾到的,布角還帶著老人的體溫。“醫生說祖母年紀太大,心臟和腎臟都在衰竭,”她攥著我的手,指尖冰涼得像揣著塊冰,“剛才護士說,她昏迷前迷迷糊糊還在念叨‘百姓的養老金發到位了嗎?’‘林州的鄉村教室蓋好了嗎?’‘南河省的茶苗該補種了’,她心里裝的全是這些,從來沒為自己想過一句。”
搶救室的門被推開又關上,護士們腳步匆匆地進出,手里的托盤叮當作響。我透過門上的玻璃看到馬秀英躺在病床上,身上蓋著她自己縫補過的藍布被——那是二十年前她給災區縫棉衣剩下的布料,邊角磨出了毛邊,她卻總說“還能蓋”。醫生正在給她做胸外按壓,每一次按壓都讓她單薄的胸膛微微起伏,像風中飄搖的燭火。
走廊里漸漸擠滿了人,工農代表、議事會成員、人民監督協會的老人都來了,大家誰也不說話,只是靜靜地站著,連呼吸都放輕了。石洼村的鄉老王伯拄著拐杖,手里捧著個布包,里面是馬秀英去年給他的一包新茶,他紅著眼眶說:“太后娘娘說這茶能安神,我帶來給她聞聞,說不定就醒了。”
搶救室的紅燈熄滅時,天邊的魚肚白已染成了淡粉。主治醫生摘下口罩,額頭的汗珠順著臉頰滑落,他對著我們深深鞠躬,聲音帶著疲憊和歉疚:“對不起,我們盡力了。祖太皇太后走得很安詳,臨終前還在說‘喪事要簡樸,別擾民,把省下來的錢給鄉下老人買煤’。”
護士輕輕推開搶救室的門,陽光從窗戶斜射進來,落在馬秀英的臉上。她的眼睛閉著,臉上的皺紋舒展開來,像終于卸下了一生的操勞,嘴角還帶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只是做完了一天的農活,在田埂上打個盹。她的手放在被子外面,手指關節因常年勞作而有些變形,指甲縫里還留著去年種西紅柿時沾上的泥土——這雙手,曾給朱元璋縫過補丁衣服,給災區孩子喂過粥,給百姓代表遞過茶,也給朱靜雯系過那枚銅同心結。
消息像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京北市。全國議事會緊急休會,事務院的五星紅旗降下半旗,旗面在寒風中獵獵作響,像在為老人致哀。皇宮外的廣場上,工農代表們自發帶著白花和素菊趕來,花束上沒有緞帶,只有手寫的小卡片:“敬愛的馬太后,一路走好”“百姓記著您的好”。西鄉村的張奶奶被兒子扶著,手里捧著剛蒸好的茶糕,熱氣騰騰的:“太后娘娘最愛吃這個,我給她帶來了。”
守靈的七日里,皇宮的偏殿成了靈堂,沒有鎏金棺槨,只有一口樸素的柏木棺材,上面蓋著馬秀英生前最喜歡的藍布被。靈前的長明燈是個粗瓷碗,里面的菜籽油是鄉老王伯從鄉下帶來的,他說“太后娘娘不喜歡金貴東西,這油點燈亮堂”。常靜徽幾乎未曾合眼,她坐在靈前的蒲團上,一遍遍摩挲著那枚銅制同心結——那是馬秀英傳給朱靜雯的嫁妝,銅面被磨得發亮,上面的“同心”二字清晰可見。
“你祖母這一生啊,”常靜徽拉著我的手,聲音哽咽卻帶著暖意,“嫁給太祖時,他還是個投軍的窮和尚,她就跟著他吃糠咽菜,把自己的嫁妝換成糧食分給士兵;后來當了皇后,還是一身布衣,宮里的小菜園種滿了黃瓜、茄子,說‘皇家的地不能荒,要產糧’;太祖駕崩后,她把宮里的金銀器都熔了賑災,說‘百姓餓肚子,皇家留著金銀有什么用’;到了晚年,她看著我們推行民選制度,比誰都高興,說‘太祖當年打天下,就是為了讓百姓能說話、能做主’。她是真把百姓當自家人,把民生當自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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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靜雯坐在一旁,手里捧著馬秀英的日記,那是個用粗布縫的本子,紙頁發黃,字跡卻工整有力。她翻開一頁念道:“均平元年三月初五,見關街村王二柱賣雞湊學費,心甚痛。皇家的一絲鋪張,就是百姓的一頓飯,此風必改。”又翻一頁:“均平十年冬,南河省救災,見老人無煤過冬,徹夜難眠。養老錢是救命錢,一分不能少,一分不能遲。”再翻一頁:“均平二十五年,靜雯大婚,百姓送茶糕,甜在心里。皇家與民同心,國才能安。”每一頁都記著百姓的難事、民生的細節,沒有一句空話,全是實打實的牽掛。
我望著靈前的長明燈,想起第一次見到馬秀英的情景。那時我剛推行民選制度,朝堂上老臣們非議不斷,說“女子干政已違祖制,還搞民選,簡直離經叛道”。是她拄著那根烏木拐杖,一步步走進議事廳,把《大明國憲法典》“啪”地拍在案上,聲音不大卻字字千鈞:“憲典第一條就說‘民為邦本,本固邦寧’,誰要是敢擋百姓的路,就是擋大明的路!太祖打天下不是為了讓子孫當老爺,是為了讓百姓過好日子!”她的目光掃過滿堂老臣,沒人敢再說話——那一刻,我就知道,這位老人心里裝著的,是比皇權更重的民心。
守靈的第四日,全國議事會召開緊急擴大會議,不僅商議馬秀英的謚號與葬禮,更要討論如何傳承她的精神。議事廳里沒有掛彩燈,只點著素燭,代表們穿著素色常服,氣氛肅穆而沉重。監察局局長老李捧著草擬的謚號名單,聲音低沉而肅穆:“祖太皇太后一生簡樸愛民,輔佐太祖定國安邦,晚年更親力親為倡導民生改革,見證并支持了民選制度、社保體系的建立。臣等結合她的生平功績,擬謚‘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圣高皇后’,請各位審議。”
“‘孝慈’‘至仁’最合她的性子。”常靜徽作為太宗朱標之妻、宗室代表率先發,她手里捧著馬秀英的《民生札記》,那是老人七十年來記錄的民情匯總,“她待百姓如子女,當年關街村鬧饑荒,她帶著宮女(生活服務人員)在宮里種蔬菜,說‘皇家少吃一口,百姓就多一口’;她護佑忠臣,當年反腐時有人想陷害清廉官員,是她把證據直接交到議事會,說‘不能讓干事的人寒心’。‘昭憲’二字,是她一生守規矩、護民心的寫照,她常說‘規矩是給皇家定的,不是給百姓定的’。”
我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想起馬秀英常說的“順民者昌,逆民者亡”,補充道:“‘承天順圣’不如改為‘承天順民’。她這一生,順的從來不是皇權威儀,而是民心所向。她支持民選,是順百姓‘當家作主’之心;她力推社保,是順百姓‘老有所養’之心;她倡導簡樸,是順百姓‘厭惡鋪張’之心。‘順民’二字,比‘順圣’更能體現她的初心。”
議事代表們紛紛點頭,東山省代表站起來說:“臣附議!祖太皇太后在東山省考察時曾說‘皇家的位置是百姓給的,就得聽百姓的話-->>’,‘順民’二字最貼切!”南河省代表接著說:“去年茶農受災,是她親自督辦救災款,說‘百姓的損失,就是皇家的責任’,這樣的仁心,‘至仁’當之無愧!”最終,謚號定為“孝慈昭憲至仁文德承天順民高皇后”,與太祖朱元璋合葬于京北明孝陵。
討論葬禮細節時,京北市代表突然提議:“祖太皇太后一生思想深邃,她的‘以民為本’‘簡樸務實’‘權力監督’等理念,早已融入大明的改革發展。臣建議,由議事會牽頭,整理她的日記、講話、札記,編纂成《秀英思想》,納入《大明國憲法典》指導思想,與《大明民主主義》《韻瀾思想》《常靜徽思想》共同作為國家發展的理論根基!”
這話一出,議事廳里響起熱烈的掌聲。常靜徽眼眶發紅:“秀英姐姐常說‘思想比位子重要,民心比金子貴重’。她的話看似樸素,卻藏著治國的根本。比如她提出‘皇家土地要產糧’,實則是倡導‘資源為民所用’;她說‘養老金不能挪’,實則是強調‘民生底線不可破’;她講‘百姓的眼睛是秤’,實則是主張‘權力要受監督’。這些思想,確實該系統整理,代代相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