均平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二清晨,寅時剛過,京北市東郊的天還浸在墨色里,只有幾顆殘星掛在民生駕校的鐵皮屋頂上。朱靜雯裹緊棉布褂子,踩著結霜的石板路往訓練場走,棉布鞋踩在薄冰上,發出細碎的“咯吱”聲,像在數著她懷里學員證上的紋路。
“小朱咋這么早?”傳達室的張大爺剛拉開鐵門,哈著白氣給她遞手電筒,“這天才蒙蒙亮,周教練都還沒到呢。”
“張大爺早。”朱靜雯接過手電筒,光柱在碎石路上掃出一片晃動的光斑,“老周說學時卡得實打實打,晚來一會兒就少練一會兒,我想多摸兩把方向盤。”她口袋里揣著昨晚在御書房畫的庫位圖,紙上還沾著硯臺的墨漬——為了把倒車入庫的角度記牢,她對著油燈畫到后半夜,連袖口都蹭上了墨痕。
訓練場的鐵門“哐當”一聲推開時,周建國正蹲在倒車入庫線旁,用粉袋補畫被夜風掃淡的白線。他抬頭看見朱靜雯,手里的粉袋頓了頓:“丫頭來得比雞還早,這勁頭要是擱十年前考科舉,指定能中個秀才。”
“老周您才是真早。”朱靜雯把學員證塞進打卡機,金屬探頭掃過芯片的瞬間,機器發出清脆的“嘀”聲,屏幕上“朱靜雯,學時累計0小時”的綠色字樣跳了出來,“您這粉線畫得比朝堂的界碑還準。”
“那可不。”周建國直起腰捶了捶后背,霜花從他的藍色教練服上簌簌往下掉,“這線就是規矩,差一厘米都不行。就像你們議事院批文,錯個字都得重寫,開車也一樣,線就是底線。”他指了指遠處的j1a教練車,“去把車發動預熱,等會兒恩茂和南蕥來了,咱們先練倒車入庫。”
朱靜雯剛把車鑰匙插進鎖孔,就聽見身后傳來自行車鈴鐺聲。王恩茂騎著輛半舊的女式自行車,車把上掛著布包,老遠就喊:“小朱!等等我!”她跳下車時差點打滑,布包里的搪瓷飯盒“哐當”響,“我娘今早蒸了蘿卜絲包子,給你帶了兩個。”
黃南蕥隨后趕到,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工裝棉襖,懷里抱著個硬紙殼本:“昨晚我琢磨著曲線行駛的角度,畫了張示意圖,你倆瞅瞅對不對。”紙殼本上用紅筆標著s彎的轉彎點,旁邊還寫著“方向盤打半圈回四分之一”的小字。
“南蕥你這腦子比算學先生還靈。”朱靜雯接過包子,熱氣透過油紙滲出來,暖得手心發燙,“我昨晚對著油燈畫庫位,總覺得左倒庫的角度不對,你幫我看看?”三個姑娘湊在車頭前,借著熹微的晨光比對圖紙,哈出的白氣在冷空氣中纏成一團,又很快散開。
太陽剛爬上東邊的廠房頂時,訓練場已經熱鬧起來。賣早點的張嬸推著三輪車過來,車斗里的豆腐腦冒著熱氣;修鞋的王師傅蹲在墻角,一邊擦鞋一邊給年輕學員講“當年考手動擋的苦”;兩個紡織廠的女工正圍著周建國問側方停車的技巧,手里的小本子記得密密麻麻。朱靜雯抱著方向盤模型,在地上反復練習“打死方向”的手勢,袖口沾著的粉筆灰蹭到臉上,活像只花臉貓。
“小朱你這手勢不對。”周建國走過來握住她的手腕,“打方向得用巧勁,就像你握毛筆,太使勁字就僵了。你看,這樣從九點到三點鐘方向轉,胳膊別較勁……”他粗糙的手掌裹著她的手,在方向盤模型上慢慢轉動,“倒車入庫講究‘寧早勿晚’,方向打早了能回,打晚了就壓線,跟你們寫奏折似的,起筆錯了后面再改就難了。”
朱靜雯盯著模型上的刻度,忽然想起上個月批南河省的救災奏折,因為開頭的災情統計錯了個數字,后面的撥款方案全得重算。她在小本子上記下“打方向寧早勿晚”,筆尖把紙頁戳出個小坑:“老周,我總記不住后視鏡該看哪個點,是不是笨了點?”
“笨啥?”周建國從口袋里掏出塊橡皮,擦掉她臉上的粉筆灰,“當年監督協會的李代表學倒車入庫,撞壞了我三塊庫位樁,最后不也一把過了?你這丫頭肯下苦功,每天來得最早,走得最晚,中午啃饅頭都抱著方向盤模型,比當年我教的秀才還用心。”
第一天的四個學時過得飛快。朱靜雯在訓練場上來回挪步,練右倒庫時總壓右線,周建國就搬來個小馬扎,讓她坐在庫位旁盯著車輪:“你看,車輪離邊線還有兩指寬時就得回方向,就像你看奏折里的民生數據,得提前預判風險。”她蹲在地上看了整整一個小時,膝蓋都麻了,站起來時差點栽倒,王恩茂趕緊扶住她:“歇會兒吧,我剛練側方停車也總壓線,老周說練多了就有感覺了。”
中午在訓練場的遮陽棚下吃飯,王恩茂打開搪瓷飯盒,蘿卜絲包子的香味飄得老遠:“我娘說多吃蘿卜順氣,練車不緊張。”黃南蕥掏出個烤紅薯,掰成三塊分給她們:“這是我弟在城郊種的蜜薯,甜著呢。”朱靜雯咬著包子,聽王恩茂講紡織廠的新設備:“現在新上的織布機,腳底下不用踩踏板了,跟你開的自動擋似的,省力多了。”黃南蕥則翻著她的角度圖:“我發現曲線行駛時,盯著車頭的小鏡子看邊線,比看方向盤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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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練側方停車時,朱靜雯總在倒車時忘了打右轉向燈。周建國把她叫到一邊,指著訓練場的公告欄:“你看那上面寫的‘操作不規范,親人兩行淚’,轉向燈就是給后面的人發信號,就像你們朝堂議事,得讓大臣們知道你的意圖,不然就亂了套。”他從口袋里掏出個塑料轉向燈模型,讓她反復練習“打燈-倒車-回燈”的動作,直到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老長,打卡機再次“嘀”響時,屏幕上的學時變成了“4小時”。
第二天清晨的打卡機前,朱靜雯的學員證上已經有了淡淡的汗漬。周建國今天重點教曲線行駛,他在地上擺了排礦泉水瓶當參照物:“過第一個彎時,車頭蓋住邊線就打方向,就像你們制定政策,得看準時機出手,早了晚了都不行。”朱靜雯開著j1a慢慢駛過“s”彎,車輪總在接近礦泉水瓶時嚇得她猛打方向,車身上被蹭掉的漆皮還留著上次練習的痕跡。
“別怕蹭著瓶。”周建國在車外跟著跑,嗓門洪亮得能傳到隔壁訓練場,“你越怕越容易壓線,就像治水,堵不如疏,得順著勁兒來。”他讓朱靜雯下車,自己坐進駕駛座演示:“你看,方向盤要慢慢動,就像揉面,力道勻了才勁道。”方向盤在他手里靈活得像長了眼睛,車轱轆貼著礦泉水瓶駛過,硬是沒碰倒一個。
中午休息時,黃南蕥拿出個小本子,上面記著每個學員的易錯點:“張嬸總在直角轉彎時忘了減速,王師傅倒車入庫總看反后視鏡。”朱靜雯湊過去看,發現自己的名字后面寫著“轉向燈忘打三次,左倒庫壓線五次”,她紅著臉把本子合上:“下午我一定改。”王恩茂拍著她的肩膀笑:“誰還沒個錯?我昨天練側方停車,把油門當剎車踩,差點撞著圍墻,老周臉都白了。”
下午練直角轉彎時,朱靜雯總算記住了打轉向燈,可車身總在轉彎時壓內角線。周建國找來根竹竿,讓她坐在駕駛座上,看著竹竿與車頭的距離:“竹竿過了車頭中間就打方向,這個點比看邊線準。”他舉著竹竿在寒風里站了半個多小時,耳朵凍得通紅,直到朱靜雯能穩穩駛過每個直角,才搓著凍僵的手說:“這就對了,凡事找規律,開車和治國一樣,都得有章法。”
第二天的學時卡停在“8小時”時,朱靜雯的小本子已經記滿了半本。她摸著方向盤上被自己攥出的汗漬,忽然發現j1a的方向盤比龍椅的扶手更讓她踏實——在這里,對錯一目了然,壓線就是不合格,沒有含糊的余地。
第三天的晨光里,朱靜雯的棉布褂子袖口磨出了毛邊。周建國今天要教她們完整的科目二流程:倒車入庫、側方停車、曲線行駛、直角轉彎,一個項目接一個項目練。朱靜雯剛把車停進庫位,就聽見周建國在車外喊:“手剎沒拉!車溜了!”她嚇得趕緊踩剎車,車屁股離后面的土墻只剩半尺遠。
“你看你這馬虎勁兒。”周建國拉開車門,眉頭皺得像個疙瘩,“手剎就是保險,就像你們國庫的儲備糧,平時看著沒用,關鍵時候能救命。”他讓朱靜雯反復練習“入庫-拉手剎-掛空擋”的動作,直到她形成條件反射,“開車不能憑感覺,得有規矩,就像你們議事院開會,表決完了就得執行,不能含糊。”
中午吃飯時,王恩茂帶來個壞消息:“我弟說城郊的路凍住了,拉菜的車進不了城,明天的早市怕是沒新鮮菜了。”朱靜雯心里一動,掏出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我記下了,回去讓交通司加派融雪車。”黃南蕥眼睛一亮:“真的?那我娘就能去早市賣白菜了!”朱靜雯笑著擺手:“這是應該的,路通了百姓才方便。”
下午的完整流程練習里,朱靜雯在側方停車后忘了掛前進擋,車在原地憋得突突響。周建國繞到車頭前,敲了敲引擎蓋:“你看這機器,你不順著它來,它就給你鬧脾氣。就像百姓過日子,你得順著他們的需求來,政策才能落地。”他讓三個姑娘輪流練完整流程,誰出錯了就集體討論原因,夕陽西下時,朱靜雯終于能不壓線地跑完所有項目,打卡機上的學時變成了“12小時”。
第四天清晨,朱靜雯的學員證已經被磨得發亮。今天是打滿16個學時的最后一天,周建國把她們叫到一起:“上午練完流程,下午咱們模擬考試。”他搬來個小黑板,上面寫著考試注意事項:“一要調座椅后視鏡,二要系安全帶,三要打轉向燈,四要慢!記住這四點,比背四書五經還重要。”
朱靜雯練倒車入庫時,忽然發現左倒庫的角度總比右倒庫差一點。周建國蹲在地上幫她量距離:“你坐姿偏左了,方向盤就會不自覺往右轉,差一厘米就壓線。就像你們寫圣旨,字歪了沒關系,意思偏了可就麻煩了。”他讓朱靜雯在座椅上貼了塊小膠布當標記,“以后上車就把肩膀對齊膠布,準沒錯。”
中午的陽光格外暖,三個姑娘坐在車蓋上曬太陽。黃南蕥的弟弟騎著自行車來送紅薯,車筐里還裝著剛摘的青菜:“我娘說謝謝小朱姐姐,交通司的融雪車早上就去了,路通啦!”朱靜雯接過紅薯,心里甜滋滋的,比紅薯還暖——原來為民辦事的快樂,和練車壓線的懊惱一樣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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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模擬考試里,朱靜雯第一次完整跑完所有項目沒壓線。周建國在成績單上打了個紅勾:“不錯!但別驕傲,考場的車和場地跟咱們這不一樣,就像你在御書房批奏折和在議事院辯論,環境變了,心態也得跟著變。”他掏出張紫金區駕考中心的平面圖,在上面圈出重點:“4號庫的庫位比咱們這窄半米,二號線-->>的直角轉彎前有個小坡,得提前帶點油門。”
傍晚打卡時,朱靜雯盯著屏幕上“16小時”的滿格學時,忽然覺得這四天的時光比四個月還長。她蹲在打卡機前拍了張照片,照片里的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身后的j1a教練車沾著塵土,卻像披了層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