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當然記得。
“當時我就在回廊后面,被嚇壞了,躲在柱子里不敢出聲,”陳婉的聲音有些顫抖,卻又帶著一絲興奮,“我看見你渾身是血,走進父親的書房,過了好久才走出來。”
她想起那天清晨看見的一幕,隔著花窗,看到他滿身是血地走出父親的書房,那時的他像一把出鞘的利刃,森寒逼人。
而此刻,他坐在這喧囂的宴席角落,看著滿桌酒菜發呆,身上那股肅殺氣收斂了,卻多了一種深沉的悲憫?
不,那不是悲憫,那是對眼前這一切的厭惡。
“你那天在書房里,對我父親說了什么?”陳婉突然問道,聲音壓得很低,“逼得他居然敢對張威動手?”
顧懷抬起眼,終于正視了這個少女。
在這個女子無才便是德的時代,在一個被嬌養在深閨的官家小姐身上,他竟然看到了一種難得的清醒和敏銳。
這和她那個圓滑、怯懦又貪婪的父親,截然不同。
“陳小姐看錯了,”顧懷平靜地說道,“那晚是縣尊大人英明神武,平定叛亂,在下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豈能左右縣尊的決斷?”
“你騙人。”
陳婉篤定地搖了搖頭,“父親是什么樣的人,我比你清楚,他膽子很小,平時連下人殺只雞都要躲遠點,怎么可能敢去跟縣尉那個兇神惡煞的人拼命?”
她直視著顧懷的眼睛,說道:“那天晚上之后,父親變了,變得意氣風發,變得有些陌生,但我知道,這一切都跟你有關系,對不對?”
顧懷沉默了片刻,抬起頭,迎上陳婉那雙充滿探究欲的眼睛。
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
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涼透的酒,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滑過喉嚨,像是一把火燒了起來。
“陳小姐,”顧懷放下酒杯,“有些事情,知道了未必是好事,縣尊大人既然沒告訴你,自然有他的道理。”
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