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他是一個穿越者,雖然他已經漸漸開始熟悉這個世道,但他真的沒辦法把自己當成了一個正在通關游戲的玩家,或者是一個正在閱讀歷史的看客。
他想活下去,就只能用理智武裝自己,用冷漠隔絕痛苦,因為只有這樣,他才能在這個吃人的世道里,不被恐懼逼瘋。
“但是今天,你憤怒了。”
楊震沒有介意他的沉默,聲音重新變得溫和起來:“你為了那些素不相識的、死在墻根下的孩子憤怒;你為了那些被上層人們視作草芥的流民憤怒。”
“你搞砸了買糧的事,得罪了全城的權貴,僅僅是因為你看不過去。”
“這很好。”
楊震拍了拍顧懷的肩膀,力道很重:“這證明你的心,還沒被這亂世徹底毀掉,還沒變得和那些吃人的石頭一樣硬。”
“至于糧食”楊震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帶著股狠勁,“只要人活著,總能想出辦法,大不了豁出去,搶一把商隊或者流寇便是,總不能讓大家餓死。”
顧懷感受著肩膀上楊震的手,感受著這個逃兵自從選擇留下后第一次和他在心靈上靠得這么近,那股一直壓在心頭的、沉甸甸的孤寂感,似乎在這一刻消散了不少。
他深吸了一口氣,然后緩緩吐了出來。
“其實我也不是什么圣人,更沒有什么泛濫的同情心。”
顧懷輕聲說道,目光投向遠方:“我知道我管不了這天下,也救不了所有人,這江陵城外有多少餓殍,這大乾天下有多少冤魂,我數不過來,也救不過來。”
“能帶著莊子里那幾百號人活下去,不用賣兒賣女,不用易子而食,對我來說,就已經是萬幸了。”
他轉過頭,看著楊震:“我之所以憤怒,之所以失控,不是因為我有多高尚。”
“而是因為”
顧懷的聲音很輕,卻在風中傳得很遠:“楊兄,那天在那個破屋里,如果不是你那支箭,如果不是遇見了你”
“那么我和福伯,也是這城墻根下,那堆腐爛發臭的尸體中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