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嫣出現在門口,對關山招了招手。
關山走進那間充滿了濃烈煙火氣和草藥味的“地窨子”,韓老煙依舊盤腿坐在火盆對面的炕上,連眼皮都沒抬一下。
韓嫣則迅速地縮回了最里面的炕梢。
“說吧,大半夜不睡覺,跑我這墳圈子旁邊來嚎喪,到底想干啥。”
韓老煙的聲音,依舊冷漠。
“韓爺,我想跟您學‘聽山’的本事。我想贏程振華。”
關山開門見山。
“程振華?”
韓老煙從鼻子里哼了一聲,“我聽說了。你小子,膽子不小。可惜,膽子大,不叫本事,叫自不量力。”
“所以我來求您了。”
“我憑啥幫你?”
韓老煙終于抬眼,那渾濁的雙眼半睜不睜,“就憑我閨女心善,給了你一個爛地瓜?”
“不,”
關山搖了搖頭,迎著他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就憑我關山,還記著我爺傳下來的話——‘寧可餓死,不能斷了規矩’。”
也憑我從小和我爹進山,我也多少懂得一些,我并不覺得我比程振華差。”
韓老煙那雙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波瀾。
“為了一個不值錢的規矩,你覺得值?”
“值。”
關山回答得毫不猶豫,“規矩斷了,我關家三代守山人,就成了笑話。”
“人要臉,樹要皮,人活著不就為了掙口氣。”
韓老煙死死地盯著他。
良久,他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煙袋。
“想讓我教你,也行。”
他緩緩說道,“我這兒,有個殘局。你解了,我就給你一個開口說話的機會。解不了,就自己滾蛋,以后別再讓我閨女為你操心。”
他用煙桿,指了指墻角。
那里,放著一個大柳條筐。里面,裝滿了各種各樣的山貨——曬干的蘑菇、成捆的草藥、不知名的藤蔓和植物根莖,亂七八糟,混作一團。
“這筐東西,是我去年秋天收的,后來受了潮,一直扔在那兒。里面,好東西和有毒的東西,全都混到了一起。”
“天亮之前,你把它給我分出來。能吃的,放左邊;能入藥的,放右邊;有毒的,給我扔出大門外。”
“分錯一樣,或者天亮前分不完,就算你輸。”
這是一個極其歹毒的考驗。
這筐山貨,少說也有上百種。
在昏暗的燈光下,許多曬干的草藥和菌類,長得極其相似。
別說一個毛頭小子,就是最有經驗的老藥農,也未必敢打這個包票。
這不僅是在考驗眼力,更是在考驗他腦子里,到底有多少“存貨”。
關山走到柳條筐前,看著里面那如同亂麻般的山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他知道,這是韓老煙給他的,唯一的機會。
他沒有立刻動手,而是靜靜地站在那里,閉上了眼睛。
他的大腦,如同一個精密的數據庫,開始飛速地檢索、對比、分析
韓嫣躲在炕里陰影里,一雙藏在蓬亂頭發下的明亮眼眸,緊緊地盯著關山的背影,小手,不知不覺地攥緊了衣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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