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結了冰的土路上,顛簸得厲害。
車輪壓過凍得發硬的轍印,發出“咯噔、咯噔”的脆響。
關山裹緊了身上那件半舊但還算厚實的棉襖,將自己縮在車斗的角落里。
他沒有絲毫的松懈。
那只破舊的藥簍,依舊被他死死地抱在懷里,藥簍里,那根烏黑的“鎮山”,被他橫放在膝上,手始終沒有離開過。
他太累了。
從昨天豪賭應戰,到雪夜叩門,再到省城斗智,他已經超過三十個時辰沒有合眼。
可他不敢睡,那股在“一線天”被逼出來的警覺,還未曾褪去。
“小兄弟,是老風口子屯的?”
趕車的老大爺,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試圖驅散這刺骨的寒意。
“嗯。”
關山惜字如金。
“嚯,那你可真是出息了。”
老大爺回頭看了一眼他腳下那堆積如山的“戰利品”,“好家伙,這‘的確良’、這‘回力’鞋、還有這‘北大倉’你這是在省城,發大財了?”
“親戚幫襯的。”
關山淡淡地回了一句,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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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經徹底黑透了。
當馬車終于顛簸著,停在老風口子屯那熟悉的屯子口時,整個村子,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沒有一絲燈火。
沒有一聲狗叫。
“大爺,就到這兒吧。”
關山付了錢,利落地跳下車,將那幾個大包裹,一一搬了下來。
“好嘞!”
車夫也感覺到了這氣氛的不對勁,拿了錢,連口熱水都不敢討,調轉馬頭,“駕”的一聲,車輪聲迅速遠去。
關山一個人,提著大包小包,站在了自家那扇破舊的院門前。
院門,虛掩著。
他剛要推門,一個陰冷的聲音,從他身后的黑影里響了起來:
“關山,你還敢回來?”
關山猛地回頭。
程振華,正帶著七八個屯子里的壯勞力,從墻角的陰影里,走了出來。
他們手里,有的拎著鎬把,有的扛著草叉。
月光下,那些鐵器,泛著冷光。
“我以為,你拿了‘神物’,不要你爹娘,跑了呢。”
程振華的聲音里,滿是嘲諷。
他已經在關山家門口,堵了大半天了!
他程振華,在屯里橫著走,什么時候吃過這種啞巴虧?
他今天,就是要讓關山,當著全屯子人的面,把昨天丟的臉,十倍、百倍地,給他找回來!
院門“吱呀”一聲被拉開。
母親王桂香,沖了出來,她一看到這場面,嚇得“噗通”一聲,就跪在了雪地里:
“華子振華!我求求你,你放過山子吧!他還小,他不懂事啊!”
“錢咱家的地,你拿去!你拿去啊!”
“娘!起來!”
關山一聲爆喝,震得王桂香停止了哭嚎。
他將手里的大包小包,重重地放在雪地上。
他沒有看程振華,而是走過去,將母親生生從雪地里拽了起來,推回了院里。
“春燕!把娘扶進去!看好爹和小弟!鎖上門!”
他轉過身,獨自一人,面對著門口那七八個虎視眈眈的漢子。
“程振華。”
“我贏了賭局,你堵我的門。你這是不認賬?”
“我認賬!”
程振華被他那平靜的眼神,看得心里發毛,但還是硬著頭皮喊道,“我認你贏了‘神物’!但我沒認,咱倆的賬,清了!”
他指著關山:“你欠我的三十塊錢!今天,你必須還!拿不出錢”
他獰笑一聲:“拿不出錢,就拿你那‘神物’抵債!不然,我今天,就拆了你家的房子!”
“對!拆了他家房子!”后面的閑漢跟著起哄。
這是他們的真正目的。
他們篤定,關山就算得了“神物”,也不可能這么快,就它變成錢!
然而,關山只是靜靜地看著他。
在程振華和所有人錯愕的目光中,關山不緊不慢地,解開了身上那件半舊棉襖的扣子,從最-->>貼身的衣兜里,掏出了一個布包。
他把包里的三張“大團結”拿出來。
他走到程振華面前,將那三十塊錢,“啪”的一聲,甩在了程振華的胸口上。
“三十塊。還你。”
他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了。
周圍的起哄聲,也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