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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九轉過頭,看著青禾,那個問題甚至不需要說出口。
青禾沒有回答。
她只是伸出兩根白皙修長的手指,夾住一片不知從哪兒飄來的落葉,然后從劍鞘中抽出一塊絲綢,慢條斯理地擦拭著那柄青鋒長劍的劍身。
劍身本就一塵不染,光可鑒人。
她的動作,像是在進行某種神圣的儀式,每一個細節都透著極致的認真。
擦拭完畢,她將劍緩緩歸鞘。
“噌”的一聲輕響,清脆悅耳,是這寂靜夜晚里唯一的伴奏。
做完這一切,她才抬起眼簾,清冷的眸子望向蘇九。
意思很明顯:我的劍,已經準備好了。
蘇九笑了。
“走,送他上路。”他將女孩的被角掖好,聲音輕得像怕吵醒她,“遲了,黃泉路上該堵車了。”
……
臨城西郊,廢棄三號化工廠。
月光慘白,像一層薄霜,均勻地鋪在那些銹跡斑斑的鋼鐵骨架上。巨大的反應罐和扭曲的管道,在夜色中投下張牙舞爪的陰影,像是一頭頭蟄伏的遠古巨獸。
空氣里,除了揮之不去的刺鼻化工原料味,還混雜著一種更令人作嘔的氣息。
那是濃郁到幾乎化為實質的死氣,以及無數靈魂在絕望中腐爛后留下的怨氣。
一輛黑色的越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工廠大門外,像一塊融入黑暗的石頭。
“選這么個地方藏污納垢,倒是專業對口。”蘇九下了車,打量著眼前這片破敗的廠區,咂了咂嘴。
這里的風水,已經不能用“差”來形容了。
這是個標準的“敗地”,地氣斷絕,陰煞匯聚,活人住久了,輕則百病纏身,重則家破人亡。但對那些修煉邪術的家伙來說,這里卻是不可多得的“風水寶地”。
“入口在那個最大的反應罐下面。”蘇九的目光鎖定在廠區中央一個如同小山般的巨型罐體上,“那個白臉的孫子,還挺會玩,布了個‘百鬼抬棺陣’來守門。”
“能破嗎?”青禾握住了劍柄。
“破?”蘇九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對付這種只配出現在三流恐怖片里的下三濫陣法,用‘破’這個字,都算是抬舉它了。”
他沒有掐訣,也沒有念咒,只是從口袋里摸出一枚一塊錢的硬幣,夾在指間。
“你看好了,有時候,解決問題不需要那么復雜。”
他屈指一彈。
那枚硬幣在空中劃出一道微不可見的銀線,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百米開外,反應罐基座旁的一處不起眼的排水口里。
“叮零。”
一聲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在這死寂的廠區里,顯得格外突兀。
就是這一聲響。
原本在蘇九眼中,那如同鬼蜮般陰氣繚繞的廠區,籠罩在反應罐周圍的黑色霧氣,像是被戳破的氣球,猛地一滯。
緊接著,仿佛多米諾骨牌倒塌,整個大陣的能量流轉瞬間陷入了混亂。那些原本被陣法束縛、用作守衛的陰魂厲鬼,失去了控制,開始在原地互相撕咬、吞噬。
整個“百鬼抬棺陣”,不攻自破。
“陣眼是流動的,但萬變不離其宗,陰煞匯聚之地,必有宣泄之口。”蘇九雙手插兜,悠閑地朝里走去,“用最純粹的陽剛之氣,比如……國運加持的流通貨幣,在最關鍵的節點上輕輕一撥,就能讓它自己玩死自己。”
青禾跟在他身后,看著他那副像是逛自家后花園的輕松模樣,清冷的眸子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無奈。
有時候,她真的搞不懂,這個男人的腦子里到底裝了些什么。
反應罐的基座下,一個偽裝成檢修口的暗門赫然敞開著,黑洞洞的,仿佛通往地獄的入口。
一股混合著血腥、腐臭和濃烈怨念的惡風,從里面倒灌而出。
兩人對視一眼,沒有絲毫猶豫,一前一后走了進去。
通道又長又潮濕,墻壁上滲著不知名的粘稠液體,每隔一段距離,墻壁上就嵌著一盞用某種動物頭骨做成的燈,里面燃燒著幽綠色的火焰,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如同鬼魅。
通道兩側,是一排排用粗大鋼筋焊成的牢籠。
有的籠子里空空如也,地上只剩下一灘灘早已干涸的深色污跡。
有的籠子里,還關著人。
或者說,曾經是人。
他們大多神情麻木,眼神空洞,身上布滿了各種猙獰的傷口和詭異的符文,像是被玩壞的布偶。有些人甚至已經發生了可怕的變異,長出了多余的肢體,或是皮膚上覆蓋著麟片。
他們是往生堂的“試驗品”,是煉制各種邪惡法器和丹藥的“材料”。
看到蘇九和青禾,他們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這兩個活生生的人,與周圍的墻壁和空氣,沒有任何區別。
青禾的腳步頓了一下,握著劍柄的手,指節捏得發白。
一股冰冷的殺意,從她身上彌漫開來。
“別急。”蘇九的聲音很平淡,“待會兒,有你出劍的時候。”
通道的盡頭,是一處寬闊的地下空間。
這里像是一個由瘋子設計的、融合了古代祭壇和現代解剖室的怪物。
正中央,是一張由無數慘白的骸骨堆砌而成的巨大椅子。
白臉男人就癱坐在那張骨椅上。
他的臉色比之前更加蒼白,像一張浸了水的宣紙,嘴角還掛著一絲未干的血跡。他身上的氣息萎靡到了極點,顯然,被蘇九煉化“心頭血煞”的反噬,讓他遭受了難以想象的重創。
可當他看到蘇九和青禾走進來的那一刻,那雙陰鷙的眼睛里,迸發出的不是恐懼,而是如同毒蛇般的怨毒和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