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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九盯著手背上那枚小巧而詭異的黑色旗幟印記,沉默了足足半分鐘。
那玩意兒就像一個頂級的紋身師用最濃的墨水刺上去的,細節分明,甚至能看清每一個骷髏頭那空洞眼窩里的絕望。它不像是皮膚表面的圖案,更像是從骨頭里長出來的,與他的血肉、乃至靈魂,都緊密地糾纏在了一起。
青禾站在一旁,周身劍意蓄而不發,眼神比窗外的夜色還要凝重。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枚小小的印記,就是一個坐標,一個黑洞,一個正源源不斷向未知虛空發送著信號的定位器。
“操。”
最終,蘇九還是用昨天那個字,為此刻的沉默畫上了一個句號。
他抬起手,對著燈光左看右看,眉頭緊鎖。
“你說,這玩意兒是不是有點影響我戴表了?”他忽然冒出一句。
青禾:“……”
“品味也太差了。”蘇九一臉嫌棄地繼續吐槽,“黑不溜秋的,還畫一堆骷髏頭,搞得跟什么中二少年組織似的。好歹也是個‘主’,就不能有點格調?哪怕紋個龍或者麒麟,也比這破旗子強啊。”
青禾看著他這副樣子,緊繃的心弦莫名地松了半分。她知道,蘇九越是這樣不正經,就說明他心里越是有底。或者說,他正在強迫自己找到底。
“能去掉嗎?”她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去掉?”蘇九嗤笑一聲,像是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人家隔著不知道多少個世界給我蓋的章,我要是能隨手擦了,那‘黑旗主’的面子往哪兒擱?”
他剛剛已經試過了。道場之力也好,純粹的生機也罷,任何力量一旦靠近,都會被這印記毫不客氣地“吃”掉,然后它本身還會變得更凝實一分。這根本不是一個能用蠻力對抗的東西。
它是一個規則的陷阱,一個基于更高維度法則的陽謀。
它在對蘇九說:我就在這里,我吃你的力量,我向我的主人報告你的位置。你能奈我何?
蘇九一屁股坐回沙發上,翹起了二郎腿,右手托著下巴,左手手背朝上,就這么靜靜地看著那枚印記,眼神閃爍不定。
房間里陷入了長久的寂靜,只有空調出風口細微的嗡鳴。
青禾沒有催促,只是默默地為他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他手邊。
許久,蘇九的嘴角,忽然向上勾起了一個極其危險的弧度。
“青禾,你說,一個信號塔,它只負責發射信號,對吧?”
青禾不解其意,但還是點了點頭。
“那如果……我在這個信號塔上,掛上我自己的廣告牌,甚至通過它的線路,反向播放我自己的節目,會怎么樣?”蘇-九的眼睛亮得嚇人,里面跳動著瘋狂而大膽的光芒。
青禾的瞳孔微微一縮,瞬間明白了蘇九的想法。
他要……反客為主!
蘇九不再猶豫,他閉上雙眼,心神完全沉入道場。
這一次,他沒有調動任何攻擊性的力量,而是將整個道場,都化作了那個剛剛領悟的、玄之又玄的境界——“相由心生”。
他不再將手背上的印記視為一個“敵人”,或是一個“詛咒”。
他把它看作一個“相”。
一個由那位“黑旗主”的“心”所凝聚而成的“相”。
那位黑旗主的“心”,是冰冷的、絕對的、代表著“死亡秩序”的。所以,它凝聚出的“相”,就是這面代表著“往生”與“終結”的黑色旗幟。
那么,我的“心”呢?
蘇九的道場之中,生與死的法則開始以前所未有的方式交融。一邊是萬物復蘇、草木瘋長的無盡生機;另一邊,則是他從巡察使那里強行煉化、又通過《歸藏心經》初步理解的、代表著“寂滅”與“輪回”的死亡規則。
這兩股截然相反,卻又同出一源的力量,在他的意志下,化作了一柄無形的刻刀。
他要用自己的“心”,去修改這個“相”!
“來!”
蘇九心念一動,那柄由生死二氣構成的“刻刀”,狠狠地“刺”向了自己手背上那枚神魂烙印!
“唔!”
一股難以喻的劇痛,從手背瞬間傳遍全身,直沖天靈蓋!
那不是皮肉之苦,而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意志”在神魂層面的激烈對撞。黑旗主的意志,冰冷、霸道、不容置疑,如同萬載玄冰。而蘇九的意志,則是堅韌、靈動、包容萬象,如同奔流不息的大江。
玄冰要凍結江河,江河要融化玄冰!
蘇九的額頭上瞬間滲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身體不受控制地微微顫抖。但他沒有停下,反而加大了力量的灌注。
他的道場在咆哮,他的神魂在嘶吼!
漸漸地,那枚黑色的旗幟印記,開始發生了極其細微的變化。
它依然是黑色的,但那份純粹的、代表著絕對終結的“死寂”,似乎被沖淡了一絲。旗幟表面那些哀嚎的骷髏頭,表情似乎也不再那么純粹的痛苦,反而多了一絲……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