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盈月此刻沒有興致回到宴會廳,便往停車場方向走去,白色羊皮鞋在大理石地面敲出從容的節奏。
陸森一路護送。
她隨手脫下宮宴卿的西裝外套,陸森立即上前接過。
“筲箕灣探長聽說要提前退休?”萬盈月語氣輕淡。
“是,月大小姐。”
萬盈月腳步微微停頓,轉過身來,目光緩緩掃過陸森身上的行頭:面料上乘的進口品牌衣褲,腕間閃著光的金表,手指上翡翠鑲金的戒指,渾身裝扮都透著如今的體面。
早已不是幾個月前,那個執拗的連規費都不肯收,弄得在迷醉城押槍被打的寒酸小差人。
她忽然笑了,眼底帶著幾分了然的戲謔:“森sir,現在想不想當探長?”
陸森心領神會,默契一笑,用力點頭,“當初,多謝月大小姐點撥。”
萬盈月最欣賞這種懂分寸,又聽話的人,“我會和uncle說保你上位,錢去找你同鄉吳豪拿。”
陸森心懷愧疚,“月大小姐,我欠你的已經很多了。”
萬盈月輕笑,“那就好好對你老婆,你娶她的錢還是我出的。四舍五入,方霞也是我的人。”她語氣突然轉冷,“對我的人不好,我不會放過你的。”
陸森深知電影公司力捧自己老婆,也是萬盈月的意思,對她心中一直敬重感恩,他深深鞠躬道:“大小姐,以后我們夫妻一定好好報答你。”
“哎!你好好當差,方霞好好演戲就是報答我了!”萬盈月說完,笑著轉身繼續前行。
陸森凝視那纖細的背影,瀟灑的背對著他,揮手告別。
看似柔弱實際強大,在這浮華迷離的港城,一條又一條命運絲線被她輕輕捻入指尖。
停車場。
阿澤、阿鬼等萬家保鏢,正與其他幾家的保鏢湊在一起打牌消磨時間,阿七則擠在他倆身后看得津津有味。
眾人一見萬盈月出來,立刻扔下牌局,迅速迎上前問好。
“大小姐。”
“月大小姐。”
萬盈月微微頷首,對著阿澤說道,“阿澤,我想換身衣服。”
阿澤聞,立刻從銀云車的后備箱里,取出一套早已備好的舒適便裝,遞給她。
萬盈月鉆入后座,車門關上。
車外,眾保鏢迅速圍攏,用展開的西裝外套,嚴嚴實實遮擋住所有車窗,形成一道臨時的隱私屏障。
很快,萬盈月換好一身輕便的衣服,按下車窗,對阿澤吩咐道:“阿澤,叫上阿九,我想坐叮叮車。”
阿澤心中一沉,察覺到自家大小姐心情不好。
*
夜色中的港城,褪去白日的喧囂,披上一層流光溢彩的溫柔面紗。
叮叮車慢悠悠行駛在軌道上,發出富有節奏的“叮當”聲響。
車廂內燈光昏黃,映照著寥寥數位晚歸的乘客。
萬盈月靠在窗邊,任由微涼的夜風拂過面頰。
阿澤、阿鬼、阿七、阿九四人分散在她前后左的座位上,形成一個無聲而默契的保護圈,姿態一如往昔。
窗外,霓虹招牌如同打翻的顏料盤,將狹窄的街道,染成一片朦朧而絢麗的夢境。老式唐樓的窗格里,透出星星點點的燈火。電車軌道在路燈下泛著清冷的光澤,與遠處摩天大樓的璀璨光華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新舊交融,活色生香的港城夜景圖。
叮叮車不疾不徐穿過鬧市,拐過街角,車輪與軌道摩擦發出輕微的“哐當”聲。
這緩慢而安穩的節奏,與窗外飛速變幻的時代光影,形成一種奇妙的對照。
萬盈月望著窗外,恍惚間,時光仿佛倒流。
同樣慢悠悠的叮叮車,同樣的車廂,同樣沉默而可靠的四個少年身影,小心謹慎護著中間那個穿著漂亮裙子,對窗外一切都充滿好奇的小女孩。
那時,他們的肩膀尚且單薄,眼神卻已寫滿忠誠與守護。
如今,少年已長成足以獨當一面的男人,而當年那個小女孩,也已執掌能攪動港城風云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