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分發賑災糧揭穿奸人挑撥計
(卯時,蘇州城外的空地上。晨曦微露,淡青色的天光漫過護城河的水面,給岸邊的蘆葦鍍上一層銀邊。經過一夜的整頓,這里已換了番景象——二十頂新搭的藍布賑災棚沿河岸排開,棚頂的銅鈴在晨風里輕輕搖晃,發出清脆的響聲。數十個糧垛像小山般整齊排列,麻布口袋上印著“蘇倉”二字,拆開的袋口露出飽滿的谷物,清冽的麥香混著水汽在空氣中彌漫。
災民們按照昨夜的約定,四更天就來排隊,長長的隊伍像條蜿蜒的長龍,從棚前一直延伸到官道邊。男人們背著空麻袋,女人們抱著豁口的瓦罐,孩子們攥著爹娘給的小布包,雖然臉上依舊帶著菜色,眼窩深陷,但眼神里已多了幾分安定,少了昨日的惶恐。)
九殿下一身青布便服,腰間系著根素色腰帶,站在臨時搭起的高臺上。高臺是用木板和土坯壘的,不過三尺高,卻讓他的身影在晨光里格外清晰。身邊站著蘇州知府王大人,他穿著補過的官服,眼下帶著黑眼圈,顯然一夜沒睡;還有戶房的老吏、負責糧倉的典史,個個神色肅穆,手里緊攥著賬冊。
陸淵帶著二十名侍衛分散在四周,他們都換了灰布短打,腰間藏著彎刀,目光銳利如鷹,不動聲色地掃過人群——尤其是那些眼神閃爍、刻意往人堆里鉆的身影。
“鄉親們,”九殿下的聲音透過清晨的薄霧傳開,帶著清朗的穿透力,壓過了風聲和遠處的雞鳴,“今天,本王親自在這里監督發糧。”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隊列,從白發蒼蒼的老者到嗷嗷待哺的嬰孩,一一掠過,“每個人,無論男女老少,都能領到足夠的糧食:成年男子每日一升米,婦人八合,孩童五合。誰也別想多拿,誰也不會少得!”
人群中響起一陣低低的議論聲,像風吹過麥田。有人將信將疑地互相打量,有人悄悄掐了掐自己的胳膊,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安穩。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把臉埋在孩子發間,肩膀微微顫抖,那是激動的抽搐。
“現在,發糧開始!”九殿下一聲令下,右手往下輕輕一按。
早已準備好的小吏們立刻行動起來。他們穿著統一的粗布褂子,面前擺著標準的量具——五升的斗、一升的升、半升的合,都用紅漆標了刻度。“嘩啦——”第一勺小米落入瓦罐,金黃的顆粒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像一顆石子投入靜水深潭,瞬間在人群里漾開漣漪。
“下一位。”小吏的聲音不大,卻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者拄著棗木拐杖,顫巍巍地走上前。他的背駝得像座橋,露出的手腕細得像根柴禾。小吏將升子裝滿小米,又用木尺刮平,雙手遞過去:“張老爹,您的。”
老者接過瓦罐,渾濁的眼睛里突然滾下兩行淚,他對著高臺深深作揖,聲音嘶啞得幾乎聽不清:“謝謝九殿下……謝謝朝廷……我們有救了……”
“謝謝殿下!”
“朝廷萬歲!”
感激的聲音像春潮般蔓延開來,起初是零星的幾句,很快匯聚成暖流,在空地上久久回蕩。領到糧食的災民們小心翼翼地將瓦罐抱在懷里,像捧著稀世珍寶,臉上的皺紋里都盛著笑意。
就在這時,人群中突然傳來一聲尖利的喊叫,像一把鈍刀劃破了和諧的氛圍:“大家別高興得太早!這些糧食都是陳糧,吃了會生病的!九殿下這是在糊弄我們!”
喊話的是個穿著短褂的漢子,三十多歲,體格健壯,臉色紅潤得與周圍的災民格格不入。他一邊喊,一邊故意用肩膀撞前面的人,試圖往前擠,眼睛里閃著煽動的光。
人群頓時一陣騷動。剛安定下來的隊伍像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瞬間亂了陣腳。一些人下意識地低頭查看自己的糧食,臉上露出疑慮的神色。
“陳糧?不能吧……”
“看著不像啊,這米挺亮的……”
“可別是真的,我家孫子昨天還發著燒呢……”
九殿下眉頭微蹙,目光如炬,瞬間鎖定那個漢子:“你說本王用陳糧糊弄大家?”
漢子梗著脖子,把短褂的袖子往上一捋,露出結實的胳膊:“難道不是嗎?這些糧食看著光鮮,其實都是放了好幾年的陳米,里面說不定還有霉點!你敢讓大家看看嗎?”他刻意把“霉點”兩個字喊得格外響,眼睛里滿是挑釁。
“有何不敢。”九殿下冷笑一聲,對身邊的侍衛道,“取一些糧食過來。”
侍衛立刻從最近的糧垛上取了一把谷物,快步呈到九殿下面前。九殿下攤開手掌,讓金黃的麥粒躺在掌心,對著眾人朗聲道:“鄉親們請看,這糧食顆粒飽滿,色澤鮮亮,咬開之后內里雪白,絕不是陳糧。”他拿起一粒放進嘴里,輕輕一嚼,“本王可以發誓,這些都是今年的新糧,是朝廷特意從山東、河南調撥過來的,路上用了三十艘糧船,走了二十天才到蘇州。”
他將手中的谷物遞給前排的災民:“大家可以自己看看,摸摸,聞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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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物在災民們手中傳遞著。一個中年婦人把麥粒湊到鼻尖聞了聞,又用指甲掐開一粒-->>,驚喜地喊道:“這是新糧!我家去年收的麥子就是這個味!”
“對,陳糧沒這么清香,里面會有碎渣子。”
“我剛才領到的小米也是好的,顆顆都圓滾滾的。”
“看來是有人在說謊啊。”
議論聲再次響起,這一次,質疑變成了對漢子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