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邪在索道對岸的巖石上癱坐了足有半個時辰,慘白的臉色才漸漸恢復了些許血色,但眼神深處那驚魂未定的恐懼,卻如同烙印般留存了下來。
“老癢”在一旁耐心等待著,時不時遞過水壺,說幾句寬慰的話,但那空洞眼底深處一閃而過的焦躁,卻被千里之外的旁觀者捕捉得一清二楚。
“緩過勁兒了就行,”“老癢”見無邪呼吸平穩了些,便催促道,“時、時間不早了,咱、咱得抓緊趕路,天黑前得、得找到落腳的地方。”
無邪勉強站起身,雙腿依舊有些發軟,他回頭望了一眼那橫跨深淵、依舊在風中輕微搖曳的恐怖索道,喉結滾動了一下,深吸一口帶著濕冷草木氣息的空氣,點了點頭。
兩人再次鉆入茂密的原始叢林。腳下的路愈發難行,腐爛的落葉層厚實而濕滑,盤根錯節的樹根如同潛伏的怪蛇,稍不留神就會被絆倒。
四周的光線因為樹木愈發高大濃密而變得昏暗,空氣中那股若有若無的、混合著植物腐敗和某種特殊陰冷的氣息,越來越濃。
水鏡的視角緊緊跟隨著他們,將這片被秦嶺山脈包裹的、人跡罕至的區域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地呈現。
“這地方,風水絕了,”黑瞎子不知何時又摸出了一包花生米,一顆顆拋進嘴里,邊嚼邊點評,“藏風納煞,聚而不散,典型的養尸地格局。怪不得能長出神樹那種邪門玩意兒。”
他說話時,眼神卻有意無意地瞟向站在水鏡前,身形挺拔如松的張起靈,似乎在觀察他的反應。張起靈只是沉默地看著鏡中艱難跋涉的無邪,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沈野的目光則更多地停留在周圍的環境上,他修長的手指偶爾會無意識地在袖中掐算著什么,仿佛在推演此地氣脈的流向與神樹力量的節點。
又前行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前方隱約傳來了不同于之前瀑布轟鳴的、更為沉緩的水流聲。撥開一叢極其茂盛、帶著尖刺的灌木,一條寬闊的地下河豁然出現在眼前。
河水呈現出一種不自然的墨綠色,流速緩慢,幾乎看不到流動的跡象,水面上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帶著腥味的寒氣。河岸兩側是巨大的、被水流沖刷得光滑無比的黑色巖石。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停在岸邊淺灘處的一樣東西。
那是一艘船。
一艘通體由整根巨大陰沉木鑿刻而成的獨木舟。木舟樣式極其古老,舟身布滿歲月留下的深刻裂紋,卻依舊堅固。讓鏡內外眾人目光一凝的,是木舟首尾以及兩側船舷上,雕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詭異的符咒與圖案——
那并非任何已知的文字或圖騰,更像是某種充滿怨恨與警告的、來自幽冥的留痕。尤其船頭處,刻著一只巨大而空洞的眼睛,仿佛正冷冷地凝視著所有靠近它的生靈。
“黃泉的擺渡舟……”沈野輕聲低語,語氣帶著一種確認了的凝重,“載亡魂,渡冥河。此物在此,意味著我們已無限接近神樹力量的核心區域。此地陰陽界限,已然模糊。”
無邪和“老癢”也看到了那艘詭異的木舟。無邪倒吸一口涼氣,下意識地后退了一步,臉上的恐懼再次浮現:“老癢,這……這船看著太邪門了!”
“老癢”的眼中卻閃過一絲難以抑制的興奮,他快步走到河邊,伸手撫摸著那冰冷潮濕的船身,語氣帶著一種近乎癡迷的狂熱:“沒、沒錯!就、就是它!古籍上記、記載的‘引渡之舟’!找、找到它,就、就離目標不遠了!”
他回頭對無邪喊道:“天、天真!快過來!咱、咱們坐這個過去!”
“坐這個?”無邪看著那艘散發著不祥氣息的木舟,以及墨綠色的、深不見底的河水,臉上寫滿了抗拒,“這水……這船……老癢,你確定嗎?我看著心里直發毛!”
“放、放心吧!”“老癢”信誓旦旦地保證,“這、這是到、到達祭祀地的唯一途徑!古籍上寫、寫得很清楚!你、你難道不想快點找到你三叔的線索了嗎?”
再次祭出“三叔”這個法寶,無邪臉上的掙扎更加明顯。他望著那艘仿佛能吞噬光線的木舟,又看看“老癢”那“堅定”的眼神,最終,對真相的渴望又一次壓倒了本能的不安。他咬了咬牙,小心翼翼地走向河邊。
就在無邪的腳即將踩上河岸邊一塊長滿滑膩青苔的圓石時,異變突生!
那塊石頭毫無征兆地猛地一滑,無邪重心瞬間失衡,驚叫著向那墨綠色的、冰冷的河水栽去!
“小心!”“老癢”驚呼,伸手去拉,卻似乎慢了一拍。
鏡外,一直沉默如冰的張起靈身體幾不可察地繃緊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