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野看向黑瞎子“你體質特殊,命格帶煞,卻又心志堅定,陽氣旺盛。她附身于你,一方面是利用你體內陰陽交沖的復雜氣息滋養自身,躲避天地法則的清算;另一方面,恐怕也是看中了你那雙能窺破虛妄的眼睛,想借之尋找更多她怨恨的那類目標。”
“你應該慶幸,”沈野最后總結道,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告誡,“你為人雖不著調,但骨子里自有底線,并非她怨恨的那類人。所以她只是寄生,汲取陰氣,并未主動引你入幻,催你心智,取你性命。否則,以她這積累百年的道行,你絕撐不到現在。”
黑瞎子沉默了。臉上的玩世不恭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的凝重。他回想起這些年眼疾發作時的痛苦,以及偶爾在幻象中瞥見的零碎紅衣片段,原來背后竟是如此一段慘烈而扭曲的因果。
半晌,他才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聲音沙啞:“呵……那照你這么說,瞎子我還得……謝謝她的不殺之恩?”
這話里帶著自嘲,也帶著一絲難以喻的悲涼。他以為自己只是倒霉,撞了邪,卻不想成了這百年怨魂的“房東”,還差點因這“房客”丟了性命。
“不必謝她。”沈野眼神一厲,“人鬼殊途,糾纏即是罪。她之遭遇固然令人同情,但化為厲鬼,殘害生靈,便是走上了邪路。今日,便由我助她解脫,也還你清明!”
話音未落,沈野手中印訣猛然一變!
“天地無極,玄心正法!敕!”
懸浮的昆侖神玉驟然爆發出刺目的白光,那光芒純凈而浩大,如同九天烈陽,瞬間將整個靜室照得纖毫畢現。陣法線條瘋狂閃爍,匯聚成一道熾亮的光柱,筆直地轟向那紅衣女鬼的虛影!
“嗷——!”
一直靜默哀怨的女鬼,在被這至陽至剛的神光籠罩的瞬間,發出了凄厲至極、完全不似人聲的尖嘯!那嘯聲中充滿了痛苦、怨恨以及一絲……解脫?
她身上的大紅嫁衣在白光中如同被點燃般翻騰、消融,那張一直被長發遮掩的臉也顯露出來——并非青面獠牙,而是一張年輕卻扭曲到極致的蒼白面孔,雙眼空洞流血,充滿了無盡的怨毒與絕望。
她掙扎著,扭曲著,濃郁的黑色怨氣如同潮水般從她體內被逼出,又在神光中化為虛無。她的身形越來越淡,尖嘯聲也逐漸微弱。
最終,在一聲仿佛嘆息般的、若有若無的哀鳴后,那紅衣虛影徹底爆散開來,化作點點黑色的光粒,尚未落地,便被純凈的神玉光芒和陣法之力徹底凈化、湮滅,再無痕跡。
靜室內那令人窒息的陰冷與哀怨氣息,也隨之煙消云散。
與此同時,黑瞎子渾身劇震,猛地噴出一口烏黑的淤血。那淤血落在地上,竟發出“嗤嗤”的聲響,冒起縷縷黑煙。他眼中的劇痛驟然達到頂峰,隨即又如同潮水般退去,一種前所未有的輕松與清明感,自雙目開始,蔓延至全身。
他疲憊地癱倒在陣法中央,大口喘著粗氣,渾身被冷汗浸透,仿佛剛從水里撈出來。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那雙困擾他多年,視物模糊且時常被幻象干擾的眼睛,此刻雖然依舊虛弱,卻前所未有的“干凈”。
沈野緩緩收功,臉色比之前蒼白了幾分,氣息也有些紊亂,但眼神依舊明亮。他走到黑瞎子身邊,俯身檢查了一下他的瞳孔,那層詭異的灰翳已然消失不見,雖然瞳孔顏色依舊異于常人,但內里已是一片澄澈。
“陰氣與詛咒已除,女鬼亦已魂飛魄散。”沈野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肯定,“接下來,只需以神玉溫養數日,輔以湯藥,你的眼睛便可逐漸恢復如常,甚至……黑暗中視物或許會比以往更為敏銳。”
黑瞎子躺在地上,望著靜室頂棚那盞跳躍的長明燈,第一次覺得那火焰的形狀和光芒是如此清晰。他抬起手,遮住眼睛,喉嚨里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低低的嗬嗬聲,像是笑,又像是哭。
“野子……”他聲音沙啞地開口,“謝了。”
千萬語,最終只化作這兩個字。其中分量,重逾千斤。
沈野輕輕“嗯”了一聲,在一旁盤膝坐下,開始調息。靜室內,只剩下兩人試圖平穩的呼吸聲,以及那昆侖神玉依舊散發著溫暖、凈化一切殘余晦暗的柔和光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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