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彩家的吊腳樓比想象中寬敞,雖然家什簡陋,但收拾得整潔。
云彩的阿爹是個沉默寡的瑤族漢子,叫阿達,臉上刻著勞作的風霜,對無邪他們這些外來客顯得有些拘謹,只是憨厚地笑著,幫忙安置行李。
晚飯是臘肉、山野菜和糯米飯,簡單卻別有風味。王胖子吃得贊不絕口,席間妙語連珠,把云彩逗得咯咯直笑,連阿達臉上也多了幾分笑意。氣氛看似融洽溫暖。
唯有無邪,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他看似隨意地打量著這棟吊腳樓的構造,目光掃過角落里的背簍、墻上的獵具,以及窗外沉入墨色的山巒。他帶來的幾個伙計被他安排在了隔壁和樓下,隱隱形成護衛之勢。
“天真,你別跟個偵察兵似的行不行?”胖子趁著云彩去添飯的間隙,用胳膊肘捅了捅無邪,壓低聲音,“放松點,你看人家父女倆,多淳樸!別老用你城里那套陰謀論揣測人。”
無邪收回目光,看著胖子臉上因火光和酒意泛起的紅光,淡淡道:“小心無大錯。這地方,不像表面那么平靜。”
“得,又說這個。”胖子有些不耐煩地擺擺手,“胖爺我走南闖北,看人準得很!云彩妹子眼神清亮得很,哪有什么壞心眼?”
無邪不再爭辯,他知道,此刻的胖子已經被那山歌和笑容迷了心竅,說什么都是徒勞。
夜色漸深,瑤寨陷入一片寂靜,只有不知名的蟲鳴和遠處偶爾傳來的幾聲狗吠。無邪和胖子被安排在二樓相鄰的房間。
胖子沾床沒多久就鼾聲大作,而無邪卻輾轉反側,白天云彩那看似無意間瞟向他們裝備的眼神,總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
就在他迷迷糊糊即將入睡之際,窗外極遠處,靠近密林邊緣的地方,一個極其迅捷的黑影猛地一閃而過!
那影子異常詭異,移動方式不像常人,肩膀的部位似乎有些不自然的塌陷,在朦朧的月色下如同鬼魅,瞬間就沒入了黑暗的林中。
無邪瞬間睡意全無,猛地從床上坐起。幾乎同時,隔壁也傳來了胖子低沉的喝問:“誰?!”
兩人迅速在走廊匯合,眼神一對,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驚疑。
“你也看見了?”無邪壓低聲音。
“媽的,什么東西竄那么快?跟個瘦皮猴子似的!”胖子臉上沒了白天的嬉笑,取而代之的是摸金校尉特有的警覺,“走,去看看!”
無邪略一遲疑,但知道不弄清楚,今晚誰都別想安生。他快速檢查了一下別在腰間的匕首,對樓下守夜的伙計打了個戒備的手勢,便和胖子一起,悄無聲息地滑下吊腳樓,朝著黑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夜色濃重,山路崎嶇。兩人借著月光,深一腳淺一腳地追進密林。那黑影速度極快,而且對地形極為熟悉,幾個起落就拉開了距離。
追了約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密林深處,隱約出現了一棟孤零零的吊腳樓的輪廓,比寨子里其他的更加破敗,仿佛已被遺棄多年。
黑影在樓前一閃,似乎融入了門內的黑暗中。
無邪和胖子對視一眼,放緩腳步,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木門虛掩著,里面透出腐朽的氣息。胖子示意無邪警戒,自己則側身,用肥壯的身體緩緩頂開了木門。
“吱呀——”令人牙酸的聲音在寂靜的夜里格外刺耳。
月光從門縫和破舊的窗欞擠入,勉強照亮了屋內。到處是蛛網和灰塵,顯然久無人居。然而,就在正對門口的斑駁墻面上,一樣東西瞬間抓住了兩人的視線——
那里,用圖釘固定著幾張已經嚴重發黃、褪色的老照片。
無邪的心跳陡然加速。他快步上前,借著微光仔細辨認。照片上是一群人的合影,背景似乎是某個碼頭的考察船,船上的人穿著幾十年前流行的服裝。
他的目光死死鎖住照片中央一個熟悉的身影——無三省,年輕時的無三省,臉上還帶著幾分意氣風發。
而在他三叔身邊,站著一個神情淡漠、穿著那個年代常見藍布外套的年輕人。那張臉,清俊、冷峭,眉眼如同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