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算你從家里帶了些許銀錢,也斷不夠一口氣拋出九兩多。
說,余銀從何而來?”
孫二狗惶然抬頭,下意識望向熊大垣:“是……是熊主事賞的!”
熊大垣正呷了口茶,聞“噗”地全噴出來,險些從椅子上滑下去:“俺給的?放你娘的――”
他瞥見宗萬煊冷颼颼的目光,半邊脖子已經泛起雞皮疙瘩。
誰料孫二狗一臉誠懇地說:“本來就是嘛。那天俺看出原料有問題,你讓提舉賞了我八兩銀子,再加上自己原本剩的一點,都買了股票。”
熊大垣漲紅著臉拍起大腿:“噢!對對對!瞧俺這記性!你要不提俺都忘了!”
宗萬煊眉心幾不可察地一蹙,悻悻然翻了個白眼:原來是個烏龍。
旋即又問:“銀子數目既對得上,便罷了。那你為何獨獨看上那兩支股票?據報,你在票局盤桓時,曾與一陌生老丐交談。”
孫二狗懸著的心落回一半,語氣反倒活絡了些:“喔!您說那老神仙?他可真是位高人!句句都是金玉良!”
“哦?”宗萬煊和熊大垣交換了一個眼神,“細說。”
孫二狗舔了舔嘴唇,眼神發亮,仿佛又回到了昨日那熱鬧場中……
昨天辰正時分,萬寶票局里人聲鼎沸,像開了鍋的粥。
綢緞莊的掌柜舉著西洋水晶鏡片死盯著三丈高的黑漆水牌。
穿短打的腳夫蹲在滴水檐下,就著燒餅賭漲跌,唾沫星子橫飛。
獨輪車咕嚕嚕碾過青石板,伙計們吆喝著分發免費圖冊。
孫二狗縮著脖子蹭到西廂,仰頭看那白堊粉畫的彎彎繞繞的線,只覺得頭暈眼花。
尤其那“福州船務”的線,近半年陡得跟跳崖似的,他想起小報上說朝廷征調了三千匠戶去福州打造新船,喉結上下動了動。
“新客畫押,開戶免費。”柜臺后伸出一只枯手,指甲縫里全是墨垢。
孫二狗揣著剛拿到手的開戶憑證,一屁股坐在廊檐下的門檻上。
粗麻紙釘成的《近五年票券要覽》攤在膝頭,晨光透過格柵窗,在上面投下牢籠似的影子。
他手指劃過那些天書般的名目和蚯蚓似的線。
潮州快造,現價九分四厘。
淮安漕業,現價八分六厘。
福州船務,現價五分二厘。
……
正頭皮發麻,一個蓬頭垢面的老丐蹭過來伸手乞討。
孫二狗心煩意亂,摸出幾文錢打發他。
然后繼續低頭看圖表。
看了一氣,最終還是放棄了跳崖一樣的福州船務。
翻到下一頁寧波寶船,想從蚯蚓般的月線圖中琢磨出些什么來。
那老丐攥著錢卻不走,挨著門檻坐下,露出半截生瘡的腳踝,沙啞道:“這票要沖關。”
沙啞的嗓音驚的孫二狗手一抖,身體下意識往旁邊避讓。
而那乞丐兀自說著:“瞧見沒?
長期均線盤底鈍化,這叫‘困龍格’。
可異同移動平均線――
我們行話叫‘吃水線’底背離。
漲潮擴大,這是‘金蛟破浪’的兆頭!
下個月必漲!”
孫二狗聽得云里霧里,又驚又疑:“您……您老怎懂這些?”
乞丐嗤笑一聲,露出滿口黃牙:“不懂我能有今天?”_c